以为陛下无须多派兵士,倘若布局之人当真埋伏眼线跟随乐郡王左右,未达目的之前乐郡王当安全无虞,陛下大可不必打草惊蛇。再者臣眼下只是大胆揣测并无实据,万一真是臣多心猜疑错了,恐乐郡王误会陛下拳拳爱子之心。”

    豫津总能说出令人折服的道理来,静下心来略一沉吟,梁皇不难明白他的意思,亦不得不承认他的考量确实最为稳妥。

    “准卿所言,暂且按兵不动。”

    “臣领旨,谢陛下”

    这一跪,谢的是钦旨,更是梁皇的信任。自古难的是君臣相得,更难得是帝王的信任。此番帝王敢以皇子性命交托,为人臣子者感沐圣恩外愈发得小心谋划,事关大梁国祚,可容不得半点万一。

    从九安山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南疾行八九日就是大梁南境与南楚交界的青冥关。因着天气渐暖的缘故,送葬的队伍着急赶路走得不慢,紧赶慢赶的十多日的功夫也到了青冥关下。

    遥望远方巍巍群山,一想到出了青冥雄关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南楚地界,少年老成如蔺熙者亦险些藏不住内心的雀跃。

    离开金陵的第三日,也是假死药失效的最后一日,他招来秘密跟随的少师亲卫,趁夜打开灵车上的棺木换进亲卫们从附近县城外的乱葬岗随便找来的尸首,将哥哥交托给了少师亲卫。

    “带少师离开南楚直奔琅琊阁,不准停留不必寻我。记住,这是死令哪怕你们死得只剩一个,也得完成的死令”

    有着坚毅的眼神、铁铸的意志的少年太史令用听似轻描淡写实则不容违拗的口吻明明白白告诉少师亲卫队,在送少师回南楚途中,不允许被任何人、任何事阻碍。

    两队少师亲卫队长默契对视,齐齐称是。他们是少师亲卫,尊奉少师号令保护少师安危乃属本分,在大梁期间受少师约束隐匿行踪不得妄为,反倒令得少师在梁朝君臣手上吃了不少亏。主辱臣死,护主不力护卫失职,倘若身在南楚,他们的性命早就保不住了。

    太史令将护卫少师回南楚的任务依然交托给他们,既是多年的信任,亦是给他们留个颜面护主力战而死胜过押进戒律殿处刑百倍。

    两队护卫十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簇拥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遁入街巷不见了踪影,马车上的青年就这样一无所知地在昏昏沉沉中避开送葬队伍,保持着同样不徐不疾的脚程与之一前一后抵达青冥关下。

    只待取到青冥关内边城琅琊阁门人准备好的路引文书,他们便可大摇大摆护送少师出关。

    在落脚的县城兜兜转转了大半日,循着琅琊阁门人特有的标记一路搜寻,最终从某个僻静小巷深处寻到了不知何时被何人藏匿于此的一袋子路引,被派去寻路引的罗罗、猩猩二人被街巷绕得没了方向,好容易找着方向摸回大街上,二人哭笑不得之余不由得佩服万分。

    都说琅琊阁手眼通天,耳目遍布天下,他们才到县城没多久,藏匿路引之人已提前摸清他们的行踪若非知道得一清二楚,哪儿来的凑巧就把路引藏在了与他们落脚的客栈相隔不过一街的巷尾

    幸好国师和太史令一家待少师视若己出,否则以琅琊阁深不可测的实力,针锋相对起来少师恐难占到便宜。

    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日的两名亲卫匆忙回了客栈,可前脚才踏进门,就听得头顶楼板咯咯作响,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听在心思敏锐的亲卫耳中往往象征着意外、不安等等他们难以预见的事,而这种意外和不安通常都承载以相同的名字祸事。

    “蹬蹬蹬”

    “不好了,大公子不见了”

    被太史令在补药中掺了令人精神不振的药一路都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到边关的少师,怎么就悄没声息就不见了的

    在十个亲卫的严防死守下还能跑掉个少师,该赞扬少师假装的功夫了得麻痹了他们的警觉心,还是他们几个当真学艺不精欠修理。

    身为少师亲卫中唯二的女子,青鸟和双双一路侍奉少师起居不敢假他人之手,从头到脚服侍得舒舒服服无一处不妥帖,可少师个没良心的,怎就趁着她们去下厨借灶火做药膳的功夫没了人影呢

    说好的午睡正酣不愿醒呢

    四人虽急,到底训练有素,情势未明之前不敢声张,极是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即散开到临近寻找,只留一人守在客栈静待外出的同伴归来要是能等来“顽皮”开溜的少师就再好没有了。

    令少师亲卫火急火燎找得晕头转向的少师究竟去了何处呢众看官且转个身,探出头北望约摸三条街市开外,脏兮兮不起眼的街角小酒馆旁,倚墙而立默不作声,冷眼远望城门口被禁军围在中间的送葬车队,以及提着缰绳缓缓从城门下驭马而出,周身气派卓然、端正清隽的禁军大统领萧景睿。

    素有侠名的禁军大统领,经历了岁月的洗炼依然难能可贵地保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男人,干净得连朝堂的肮脏都玷污不了的男人,夕阳微醺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都像是为他披上一件柔和的大裳。

    萧景琰竟是派了他来

    也对,换做旁人身份不够贵重,绝拦不住一品君侯。

    言豫津倒是乖觉,没冒出头来自找麻烦。

    本不该出现在青冥关下的禁军大统领带领一众禁军将送葬队伍围堵在了关隘之下,远快于琅琊阁消息送达的速度,突兀得使年轻的太史令难掩讶异,幸而赶来堵人的到底不是朝中的一班人精且离得尚远,萧景睿没能捕捉到全身缟素戴孝的神殿太史令如昙花一现的惊诧,只见着了悲伤颓丧得不能自己,较离开九安山时清瘦了许多的琅琊阁少主。

    “大统领不远千里赶来送哥哥出关。蔺熙在此谢过。”

    排众而出徐徐走到马前,嗓音沙哑郁郁寡欢的少年,当真会是一手安排赤焰侯诈死遁逃的主谋者他稚嫩得只比家中孩儿大不了几岁,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相信陛下密召他见驾所说的是真的。

    蔺熙眼里的悲伤不似作假,他的清瘦更是摆在眼前的铁证。陛下亲口谕旨在前允赤焰侯葬回琅琊山,隔了几日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谗言诬告说其乃是诈死。

    林侯素来体弱多病朝野人尽皆知,自江左盟之事后愈加郁郁寡欢,三天两头抱病不出。虽说他年纪轻轻便在九安山病重不治令人唏嘘,可未尝听过有人怀疑他是装死天底下哪儿来的啥子摆着炙手可热的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去做漂泊江湖的浪子。

    然而陛下钦旨压下,那一刻的疯狂触目惊心,赤焰林氏是陛下的执念、陛下的心病,本以为生死既成永诀,不料竟能再见故人,一旦陛下得知藉由林洵便能时常见到故友,理智又如何控制得住执念成魔的陛下不陷入疯狂。

    接过密旨火速赶到青冥关的萧大统领几乎愁白了头。陛下命他众目睽睽之下阻拦送葬队伍出关,除了当众开棺验尸揭穿蔺熙的把戏,正直如萧景睿者竟尔再想不到别的法子。

    然而,赤焰侯为救驾身故又是堂堂一品军侯,开棺验尸博一个真死假死,传扬出去天下人在指摘赤焰侯之前怕是先会耻笑陛下。

    “蔺,蔺少阁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将萧景睿的为难尽收眼底,蔺熙暗暗报以嗤笑,却不打算如其所愿。

    “大统领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蔺熙与大统领素无私交,没什么话要避开旁人才能说。”

    “少阁主”

    “大统领”

    刚跨出少年犹带青涩的青年挺起胸膛寸步不让,有如嗅到危险愤而守卫自身领地的刺猬般竖起全身的尖刺。

    真是个鲁莽的孩子,就不怕遇上难缠的对手没能保护身后的人反倒伤了自己么。

    蔺阁主是个滑不溜手的人物,怎的儿子竟生就一副直性子,倒像极了他那妹妹。

    “我既是大梁禁军统领,也是你母亲的兄长你的舅父,总不会害你。”

    舅的哪门子父要不是时机场合都不合适,蔺熙险些忍不住呵呵他一脸。想他追着兄长入金陵说长不长一年有余,与萧景睿又非初次遇见,一年来有多少机会可以相认他萧大统领都故作不识。

    要装聋作哑就装到底,何必跑到青冥关下故作姿态。

    “萧大统领乃是大梁陛下跟前的红人、朝中的重臣,蔺氏一介江湖草民高攀不起。”

    叙亲情这步棋下得不算妙,倒也怪不得萧大统领,毕竟拦阻在边关下截人的是他,蔺熙持钦旨出关名正言顺,他若拿不出证据来,只会狠狠得罪这个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的大外甥。

    嫁给琅琊阁主的异母妹妹,偶有书信往来外阔别二十来年的妹妹,膝下的孩儿已然长成,是他做兄长的欠周到,竟未曾踏足南楚去探望关怀过。

    “念念她,过得可还好”

    萧大统领语带探究问得小心翼翼,似是遣词不妥激怒外甥;蔺熙从不以仁人君子自居,在他看来萧景睿敷衍至极地寒暄就是别有用心兼之不怀好意。

    “大统领以为家父会恶待家母您说笑了,家父家母不说琴瑟和谐、恩爱缱绻,在我看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半生,倒也不劳大统领为他们操心。”

    “今日我为兄长扶灵,叙旧多有不便,改日禀过家父家母,再请大统领亲上琅琊阁。一谢大统领今日不远千里赶来送别,二慰您惦念家母的手足之情。”

    “时辰不早,我赶着出城,就此别过。”

    手捧灵位的青年绷着脸半点声色不露,他的身后是“哥哥”的棺椁,他的身前是巍巍青冥关,踏出去逃出生天,踏不出去则前功尽弃。

    萧景睿,便是最后,也是最具威慑的拦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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