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供状

    前往赤焰帅府拜祭过林殊之后,萧景琰便命人带飞流去了“苏府”安顿休息。他从飞流孩童般澄澈如故的眼眸里看得出,这些年来飞流把梅东冥保护得很好,梅东冥同样将他照顾得细致周到。

    口口声声对父亲的事情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东冥,先是雪夜救助父亲的故人,其后暗中襄助豫津铲除奸佞剿灭叛党,言语间出言不逊了些倒也无妨,出身草莽难掩桀骜张扬的毛病今后慢慢总是能改过来。

    东冥说的这些他不是没考虑过,山高皇帝远,他高居金陵帝位,身边多得是臣子,臣子听属下的,属下听差役的,层层而上传到他的耳中还能剩下多少实情江左盟,江左盟,小殊走时已是殚精竭虑心力交瘁,葬身在北境茫茫山间雪原中的他已无多余心力替他考量江湖和江左盟。

    怪只怪莫临渊和他手下的一干江湖人,非但不感念朝廷恩惠林氏遗泽,还狼子野心勾结献王余孽意图谋反。

    恩宽,梅东冥所求的恩宽叫他怎么给闹得沸沸扬扬喧嚣尘上的叛乱悄无声息地说抹去就抹去他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又如何使亲贵和朝臣信服

    “小殊,你儿子给朕出了个好大的难题。他这是在逼朕拿他平众怒,逼朕将他放归江湖。”

    赤焰帅府正堂中整整齐齐的牌位背后都曾是林氏鲜活的生命,把他们所有人的一辈子串在一起活生生的就是大梁朝自立朝至今经历过的战火与鲜血。二十年前,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家族的覆灭,连带着大梁朝辉煌灿烂的军魂一道,被黄土永远地掩埋了。

    他从未想到小殊在当年的绝境中还会留下个孩子,更不会想到琅琊阁和江左盟会联起手来藏起这个孩子摆了他一道。而今,这个名为梅东冥的孩子就像热碳中的甘栗,静静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如何火中取栗不伤及自身,则是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四境守边诸将皆已渐渐老去,连霓凰都来跟朕提辞官归隐的事了。小殊,朕也很难,这些年太平无事,朝中军侯们大多守着军功和爵位早忘了征战沙场的滋味儿,武将又青黄不接,朕就靠着霓凰、聂锋、卫峥、战英他们盼着一年年的平安无事。”

    “大渝、北燕的狼子野心从未消弭过,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他们定然会再兴战事图谋我大梁丰腴富足之地。朕急需要一批青年果敢之辈成为大梁新的支柱。东冥虽面慈心软,然而他德才兼备实乃不可多得的才俊,更要紧的是,他的背后站着你,站着百年赤焰林氏,他能为大梁重燃起赤焰军魂。”

    “可他的心却落在江湖了。他只想当漂泊江湖的梅东冥,朕要想方设法斩断他与江湖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在天有灵,别怪朕。”

    供桌前的烛火被钻进来的风刮得明明灭灭,映着萧氏帝王的脸阴晴不定。

    戎马半生,铁血帝王,他萧景琰多年一来何尝退缩过半步。为家国天下计,他自认问心无愧。

    “侯爷,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

    回府后便将自己关进书房的言豫津婉拒了夫人的关心,比起被他拒之门外的汤汤水水,他更需要静下来平复自己翻江倒海的心绪。

    “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将梅东冥打入天牢。”

    “什么打入天牢了”言侯爷懊恼地捶桌大叹,“糟糕了。蔺熙一行和飞流落脚何处查清了吗”

    “蔺熙和琅琊阁的人住在城中一家悦来客栈,飞流被陛下安置在苏府。”

    “哦飞流并未同琅琊阁的人一道”

    “是,陛下将飞流大人安置在苏宅,他并无异议。”

    废话,曾经驻足过三年的宅院自然远胜于随便找个屋子更能安抚敏感的飞流。估摸着陛下本就打算让梅东冥和飞流都暂时栖身苏宅,定是梅东冥言语间冲撞圣驾惹陛下不悦才被下了天牢。

    “可探到梅东冥因何下狱”

    “陛下似是驱走宣室殿中的内官侍卫,颜公公那里属下不便打探,故而”

    “你做得不错。”颜直、高湛之流都是陛下的心腹近臣,贸然示好都有拉拢之嫌。放着好好的兴国侯不做,上赶着背个串通内帷窥探内廷的罪名好玩儿么。“盯着梅东冥那边的动静就行。宫里的事暂且不要去打听了。”

    “属下遵命。”

    “对了,还有件事你去查一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味的逃避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他这兴国侯府的安危不仅仅关乎他言豫津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有言氏旁支、姻亲故旧盘根错节的人际往来。坐待祸从天上来可不是他言豫津一贯的做法,即便真相再残酷,他也必须心中有数才好有所应对。

    “侯爷吩咐。”

    “暗中查一下本侯不在府中的时候有什么陌生人进出过府邸。切记背着人查不要露了痕迹,不许惊动夫人身边的人。”

    “是,属下明白。”

    这人乃是言豫津安插在暗处的心腹,言豫津在池州遭遇的意外他虽未亲临其境却也有所耳闻。侯爷那日揭开刺客面巾后看到的是府中夫人的守卫,她从娘家带来的人一向与侯府派系的下人没什么交情,侯爷着意他打探的陌生人十有八九同夫人派出亲信刺客有关。

    只不过查访此事确实不易,他得小心不能“打草惊蛇”了。

    夜半时分,金陵城中螺市街、秦淮河畔莺歌燕舞不绝于耳,欢声笑语喧嚣尘上。或是粉黛娇媚或是素描勾魂的女子穿花蝴蝶般往来于人群中,每每嫣然一笑不知要迷去多少魂魄。

    烟花巷陌,说不尽的诗酒风流,道不完的琴曲书画,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英雄冢深处的院落中却深藏着座遗世独立,置身千丈软红却独善其身的幽静院落。

    华灯初上时分,这处临水而建的小院烛光映照下的窗中,难得地两道人影相对,凭栏远眺可见依稀月夜轻拢微风拂动的窗纱和窗下泛起涟漪的池塘。

    白衣素裙、薄纱覆面的女子围炉而坐,洗净素手取新雪化成的水煮茶,香气四溢萦绕不散。女子洗过茶暖了杯,斟上一杯奉与对坐男子,神态怡宁恬静已看不出初来金陵时的癫狂无状。

    “香花解语,妙手烹茶,岁月静好,无过如是。”

    跟哑巴说什么香花解语,公子在嘲讽奴婢么

    女子自嘲般的随手在沙盘匆匆写就一行字,年轻公子探头望了眼不禁失笑,“姐姐了解我的性子,最烦吵吵嚷嚷无病呻吟。我说你写,正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怎么能说是嘲讽呢。”

    女子懒得与他纠缠小节,任他浑说反正也少不了块肉,她有更迫切需要得到男子确认的消息。

    听说言侯把梅东冥押解回京了

    “用押解不合适吧,既不戴枷也没上锁,兴国侯官船舒舒服服一路坐过来,身边叔叔兄弟大夫护卫一个不缺,姐姐见过哪个朝廷人犯是这排场”

    他这姐姐自小养在大姑姑身边,被长大机巧灵便心狠手辣,不可谓不是女中豪杰。逃离献州来了金陵才多久,便“哄”得他的手下相信她是良善可靠之辈,什么话都传给她听,实在是好手段哪。

    避重就轻搪塞闪躲的本事他算是练到炉火纯青了,好在旁人拿他没法子,白衣女子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性子习惯了如指掌,也不怕他含糊其辞不肯说实话,有些事瞒得了,有些事瞒不了,有些事则是待价而沽。

    萧景琰极看重他林氏遗孤的身份,奇货可居少不得用心算计。

    “姐姐说的没错。”

    梅东冥不是会任他摆布的人。

    “姐姐果然聪慧,那姐姐猜猜萧景琰如何安置的梅东冥”

    猜不到。听你的口气,总不会是好地方。

    瞧他眼中闪闪发亮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就知道萧景琰恐怕走了一步臭棋。哼,萧家人不是小心眼儿就是没脑子,萧景琰还能有什么妙招,损人不利己才是。

    “姐姐说的一点没错。宫里传来消息,咱们这位陛下说不服梅宗主,反倒被他抢白挖苦了一顿。一气之下把人投进天牢去了。”

    昏招。

    “可不是么。咱们的陛下眼里可揉不进半粒啥子。都说伴君如伴虎,梅东冥是个不可多得的灵透人,旁人削尖脑袋往圣驾前凑,他倒好,想方设法往外逃。多半是惹恼了咱们的陛下吃牢饭去了。”

    梅长苏的儿子,当有过人之处。

    先誉王和姑姑难道是蠢人被梅长苏玩弄于股掌之中以至于一败涂地,岂是一句梅长苏处心积虑,他们以无心算有心防不胜防能自圆其说的

    只不过当时誉王求胜心切,梅长苏种种都拿为誉王做事当幌子,先誉王与姑姑掉以轻心终至功败垂成。梅东冥年纪轻轻又无心朝堂,这样一个人就算身边有众多高手保护,想害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梅东冥或许无心庙堂且与他们无冤无仇,然而就凭他是梅长苏的儿子,他爹欠下誉王府上下的人命,也需用他的血来偿还。

    白衣女子从未避讳过对梅长苏的憎恨,今日在城门口她亲眼见到言侯回京的车队中驭马而行的飞流时眼中的恨意浓重得几乎能滴下怨毒的来。她从来没打算玩什么一笑泯恩仇的把戏,远的不说,谁害她成了哑巴,谁杀了大姑姑,一桩桩一件件,她如何能忘

    她眼皮都没抬,执起茶壶替公子哥续了杯香茗,放下壶径自写道。

    借大公子麾下的干将一用。大公子舍得否

    大公子浓眉轻挑,啜了口茶唏嘘不已。

    “姐姐的茶果然不是白喝的,开口便要借我的红颜知己。”

    金陵三美,洛昙如媚甄月亮,属公子的那弯月亮长袖善舞,裙下拜臣众多。

    “姐姐不会无缘无故吹捧月亮,想要她做什么,若不是要命的难事儿,帮姐姐一回也无妨。”

    散布一个消息而已,不费吹灰之力。

    “哦”

    公子眼中泛起兴味的光芒,随着沙盘上逐字书就的“消息”,他不得不感叹一句。

    “最毒妇人心哪。姐姐这是把梅东冥往绝路上逼呢。”

    他的父亲和他,何尝不是把你的父王和姑姑逼上死路了我以牙还牙理所应当。

    “好。姐姐都说到父王的血海深仇了,我不答应如何说得过去。此事我应了,只是还请姐姐耐心等候,莫再轻举妄动。”

    听凭公子做主。

    白衣女子深深凝视着公子哥儿仰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后便即起身离开的背影,心知自己此番利用了他的手下横加干预他的安排已惹得他不快。

    望他看在她报仇心切的份上莫要记恨。待日后有机会,她当图谋自己的产业,既能避免有人从旁掣肘,又好协助大公子成事,才真的一举两得。

    隔湖相望的另一处水榭小阁,艳红刺目的窗纱撩动,依稀可见不住抖动的床幔中不绝于耳的男子喘息和女子的娇吟。

    从可儿姐姐处出来,多少有些窝火的大公子直接去了甄月亮的绣楼。一面是冷面冷情自诩长者的姐姐,一面是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的尤物,桌上酒未过三巡,他怀中的尤物已是面若桃花衣衫不整,娇羞地耐不住缠上了身。

    “真是个妖精,这风情万种的浪荡模样要是被外头你的裙下拜臣看见,还不得红着眼把本公子撕碎了喂狗。”

    这甄月亮正在欢悦的兴头上,眯着眼痴痴地凝睇着身上汗湿淋漓尽情驰骋的男子。她的主君、她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比他更要紧的心之所系。她樱唇微启,举起玉臂牢牢环住她的男人,抬起情之所至下尤显艳媚非凡的美人面凑近男子耳畔,“公子是月亮的天地月亮的所有,月亮愿为公子去死亦无怨无悔,与旁人有何相干。”

    “月亮儿真是本公子的月亮儿”

    先前心里头的些许不快在美人儿百依百顺予取予求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公子自不再言语。一时间床榻之上动情男女肢体交缠被翻红浪,满屋旖旎风光无限久久不歇。

    此处爬过了一堆河蟹海蟹大闸蟹,看官们自己yy吧哈哈。

    “月亮儿,本公子把你喂饱了不能白喂,乖乖替本公子办件事儿。”

    “公子,嗯啊,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乖。”

    明月高悬下的另一处万籁俱寂的所在,来回巡逻的差役走过后,飘忽的身影晃过墙角悄无声息地没入漆黑的天牢走道中,排在最后的差役总觉得身边阴风惨惨好不瘆人,无奈任他擦亮眼睛竖起耳朵留心查看也没能发现异状,归结于自己过于紧张害怕了事。

    一面几次三番故技重施晃过巡逻的差役一面在黑暗中辨认牢中是否有他熟悉的身影,当今江湖第一人飞流大侠委委屈屈地撅着嘴,想象着等下找到暖暖后一定要告诉他没他在身边自己竟然睡不着觉了。

    太奇怪了是不是,这些年暖暖总也有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他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睡不着过,在苏宅,明明是他睡惯了的床榻,他用惯了的寝具,还有苏哥哥熟悉的味道好像还在屋子里萦绕不去。他本该倒头便睡一觉到天亮的。

    怎么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呢

    分明是暖暖的错他说了苏哥哥的坏话,还生自己的气他不是帮水牛说话,暖暖不能说苏哥哥的坏话苏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对飞流最好的人

    半夜过去不停地在床上左右翻滚烙饼的飞流当下决定到天牢去找他的暖暖分说清楚,等说清楚就能睡个好觉了。

    于是琅琊榜高手榜上第一人轻而易举潜入了“戒备森严”的天牢,避过了“身手矫健”的差役们一间间牢房找了过去,终于在快到走道尽头的牢房外嗅到了他最为熟悉的暖暖的味道。

    “暖暖”

    带着十足孩子气的委屈抱怨响起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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