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霓凰

    “等等,朕有些话,二十年前就想问的话”

    隔着君臣这道界限,有些话穆霓凰不敢问萧景琰不会说,于是满腹本应不吐不快的苦水,在两人肚子里整整藏了二十年。

    叱咤疆场铁血守边半辈子,霓凰郡主哪里会是畏首畏尾胆小怕事的人,为顾及夫君立场始终回避直面君王,现在时过境迁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她这个为人妻为人母的已然尽到责任。有机会解开帝王心中缠绕了二十多年的心结,她乐意剖心以对,说说埋藏在心底的实话。

    “陛下但问无妨,霓凰言无不尽。”

    萧景琰走下御座,屏退殿内宫人,引穆霓凰到偏殿,君臣对坐四目相对都互相寻找着对方记忆烙印中各自熟悉的点滴。

    “霓凰,想当年,我们三人时常一同出游玩耍,你和小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羡煞旁人的一对金童玉女。那时候朕就觉得天下间没有比你们更般配的有情人了,将来必会是鹣鲽情深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对璧人。”

    “结果,朕当真没有想到,小殊才出事多少年,你就已然背弃了与林氏的婚约,忘记了曾和你携手金陵的林殊哥哥。”

    萧景琰提及往昔双眉紧蹙虎目含泪,帝王袍服下恨恨攥紧了拳头,满腔的郁气一朝诉诸言语,个中的激愤强烈得难以自抑。

    “朕从来不曾忘记穆王府的功勋卓著,更不曾忘记你霓凰郡主在为赤焰冤案平反中的倾力相助。但朕就是无法劝服自己放下过往”

    男人们是永远不会懂得女儿心思的,不,也许有人懂,可惜寥寥无几。她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本可与子偕老相濡以沫的林殊哥哥,却阴差阳错的成了永诀。

    霓凰郡主清冷端丽的面容上少见地绽开和煦柔情的嫣然笑意。遥想过往,面前的帝王还只是个小小的皇子,她与林殊哥哥也才由太奶奶做主订亲。

    “陛下,霓凰亦从未忘记过林殊哥哥,豆蔻年华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纯真无邪是霓凰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但林氏一朝获罪,先帝忌惮云南王府一方诸侯唯恐坐大,竟坐视父王战死朝廷都不肯派出一兵一卒支援。之后南境存亡危机关头,是聂铎出现助我平定了南境局势,重整云南王府,对我关怀备至尽管事后才知道那都是出自林殊哥哥的安排霓凰却已情难自已芳心暗许,只把林殊哥哥当作哥哥看待了”

    “霓凰再坚强,还是个女子,浩荡山河战场杀戮本该与霓凰无缘,”话到伤心处,泪水沾衣襟。穆霓凰笑中带泪,喜中含悲,一颗心如烈火烹油饱受煎熬,能得此番倾诉,未尝不是她的解脱,“父王逝前将幼弟和云南王府相托,霓凰一力扛起千钧重担的时候,恰到好处出现的聂铎怎不是霓凰握住的救命稻草心之所属,身亦相随,情之所至,至死不悔。”

    “聂铎于你云南王府有恩,那都是出自小殊授意的。霓凰啊霓凰,你这么就想不明白呢”

    一时冲动间的为情所惑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能冲淡自小相伴长大的情谊萧景琰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南境郡主,道不尽的意难平。

    “陛下,一如苏先生当年是你为赤焰一案平反的倚靠般,聂铎何尝不是我穆霓凰的倚靠儿女之情发乎于心,岂是霓凰用想能想明白的”

    若什么事都能想明白,赤焰冤案兴许就不会发生了

    这个道理,萧景琰难道真的不懂

    大梁的帝王舔舔干裂的嘴唇,口中弥漫的苦涩提醒着他曾经的愚蠢。他阖眼不言,内心天人相争满是纠结。

    穆霓凰咬唇屏息静待他的下文,久得仿佛时间凝滞风雨骤歇,帝王倏尔松开拳头,透着不甘愿的旨意从牙缝中迸出。

    “你去吧,只有一条,一旦你的行事与豫津谋划相悖,须得依从豫津所谋。”

    帝王突然改变心意的结果令穆霓凰顿时喜出望外,叩谢君恩后她便匆忙出宫收拾行装赶赴廊州。自然未曾留意到帝王并未释然的怒意在她离去后弥满了整个宣室殿。

    因为儿女私情就能轻易背叛终身之约的盟誓,霓凰,年幼无知的你,究竟把小殊当成了什么

    穆霓凰得了皇命几乎一刻都不曾耽误,回到穆王府中召齐心腹亲卫,仅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险些没震晕这些跟随她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手下。

    “江左犹有故人在,出生入死当报还。”

    霓凰郡主手下心腹中有不少昔年同她一道经历过赤焰冤案平反。他们中有人早已知晓梅长苏的真实身份,也有人被蒙在鼓里直至北境之战后,陛下大朝之上公布梅长苏的真实身份才得知梅岭血战后林氏小殊犹在人世。

    朝中群臣惋惜者有,唏嘘者有,亦不乏冷眼旁观者,赤焰林氏百年将帅传家,眼看得而复失传承断绝,大梁紧接着再度失去顶梁柱,这等自毁长城般的愚蠢行径落在邻国眼里少不得额手称庆当浮一大白。

    林氏覆灭三十余年,自梅长苏过世后大梁军方再无挑大梁的领袖人物,穆霓凰一介女流,蒙挚常年驻守北境痼疾缠身,其余将领不是威望不够就是临阵资历不足,若非大梁帝位上坐着的本身就是位南征北战四境闻名的铁血帝王,眼下的大梁能否维持稳定安宁不受外虏所侵的局面都是未知之数。

    她前往廊州前并未考虑得如此深远,然而快马奔驰的几日里,闲暇时仔细想来,陛下所求者除了林氏小殊之子外,是否还有赤焰林氏后人这个举足轻重的身份

    一如林殊哥哥隐瞒身份时自称过仰慕祁王的寻常人,一旦赤焰帅府再现朝堂,又有多少浪迹天涯的赤焰旧人会重新归心为朝廷所用

    “郡主,您别想太多了。属下倒觉得这位梅宗主年纪虽轻,却不是年少可欺之人。他谈吐行事颇有章法,心思敏锐考虑周全,不冒进不急躁,在这个年纪已是难能可贵。”

    莲雾并非一味盲目奉承梅东冥替他说好话来宽慰穆霓凰。她真正见到梅东冥不过短短几刻,也没说上几句话,然而,梅东冥的进退有度温和自持使她先一步另眼相看。

    该说这位小梅宗主自小虽无父兄在旁依然被教育得很好,还是赤焰林氏骨子里的天分使然,让他保持着这种不骄不躁不气不馁的平和心境。

    “我所虑者不在于梅东冥。”而在飞流。

    一个不小心神思飘远的穆霓凰听着莲雾的回禀,猛然惊觉自己或许好心办错事,险些走岔了路用错了法子。

    她满怀希望日夜兼程赶赴廊州,本想着在言豫津未能察觉前出其不意救出甄平示好于梅东冥,说服他撇清与江左盟的关系回归朝廷。却不想一步迟步步迟,莲雾奉她之名带去的糖酥年糕或许可保她通过飞流的考验见到梅东冥,那一盅善意加了料的银耳莲子羹,却彻底的做错了。

    一旦飞流误解了她的意图,再想透过他接近梅东冥,就难了。

    “莲雾,我踏出的头一步就错了。”

    穆霓凰的低语呢喃与其是说与莲雾听的倾吐,不如归于纯出本能的自责。

    怪只怪她甫一听说兄长有后的消息,就被莫名的狂喜涌上心头冲昏了头脑。她人还在蒙大将军府中坐着,心里已然描绘过数回兄长的孩子会有的模样。他是否会长得像兄长少年时朗眉星目俊朗洒脱,还是有着宫羽姑娘清秀精巧的柳眉瑶鼻,他该有皎洁清澈的眼神,该具备过人的聪慧才智,该能耍上一手犀利狠辣令对手闻风丧荡的林氏枪法,独独不该流落江湖二十载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一个本是天之骄子的世家公子,金陵城中人人仰望的林家儿郎

    欣喜还没暖透心田,从蒙大将军处探病归来的路上,难以自抑的愤怒已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本以为被冷酷无情的沙场磨平的如火烈性瞬间死灰复燃几成燎原之势,她既愤怒于江左盟这些年来隐瞒兄长故友暗中藏起兄长遗孤,也对蔺晨的助纣为虐万分不解,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他就这么傻傻的守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承诺准备承担下江左盟中人犯下的滔天大错吗,他难道不明白有些错不是他能扛得起的,有些人不值得他守护么

    蒙大将军曾是同心同德的同道中人,又是同兄长有着过命交情的旧友,对林氏后人的维护之心不亚于当今陛下,连这位实心眼儿的将军都看出江左盟问题重重,不忍见林氏后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向她提及何尝不是希望她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若非缠绵病榻无力亲自出马,这位大将军定然是头一个请愿前去廊州的。

    纯出于心的激愤战胜了多年来一味回避的犹豫,万军丛中刀光剑影里驰骋自如、豪气纵横智勇双全不亚于男子的南境郡主不假思索地选择直面帝王求取圣命亲下廊州。哪怕在帝王轻视眼神的审视下,她亦冷静自若地说完了该说的话。

    或许早在二十年前,她决心许嫁聂铎厮守一生辞别南境远赴东海的时候,就该向当时还是太子的帝王剖析清楚,也省的心结难解终成心病。

    “郡主此地不便久留,还是先进城再容属下详禀。”

    见自家郡主若有所思沉吟不语,莲雾少不得提醒两句。

    环顾四周一片荒凉寂静,看似平静无波的暗处不知道潜藏了多少危险,倘若江左已泰半掌握在莫临渊手里,那她远来是客,耽搁得越久越容易招来注意。

    “你我分开进城,你之前联系上的盟中线人不知是否可靠,还当小心为宜。”

    天色将晚夜幕低垂,桌案上的竹简被收拾一空,昏黄的灯火下,梅东冥一动不动地对着眼前那枚紫黑的药丸出神。

    九转断魂丹,吃了若真能断人魂魄,他还真想试上一试。可惜了,大好的补药到了他的手上倒成了要命的,真正的剧毒,却未必毒得死他。

    穆霓凰,真是位世间少见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倘若当年瞎想什么呢,时过境迁了那么久,哪儿来的什么当年。

    “药”

    灯火带来的亮光被遮去了一隅,果不其然,飞流叔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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