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步步

    两日之后,甄平和几个心腹手下一同回到廊州总舵,每个人都身上带伤神情颓丧狼狈不堪。

    他满怀信心而去,损兵折将而归,这些日子被幽禁,身上的内外伤都不算重,令他颓丧的是他自以为计划周密天衣无缝,却连莫临渊的头发丝都没摸到便铩羽而归。

    今晨醒来,看守之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这才带着几个心腹从廊州郊外的那座荒废冷僻的院落逃脱出来,赶忙进城回盟顾不上洗漱疗伤,头一件事便是直奔宗主居所。

    “我不敌被俘又莫名其妙被放归,可是宗主从中周旋之故”

    “甄叔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甄平来时梅东冥正伏案疾书细细审阅今日送来的帮务,自那日同莫大长老你来我往的一番机锋较量后,不但他身边和居所外明处的眼线守卫都被撤了个一干二净,连暗地里盯梢的都少了大半。

    每日里琐碎的帮务风雨无阻地送到他的房外,这两日里的功夫他已算不清为多少帮众安顿了家小又周济了多少穷困百姓。

    江左盟号称江湖第一大帮派,坐拥数万帮众势力遍布江左十四州,身为宗主的他倘若日日事必躬亲,光翻阅竹简杂事就足够耗去他泰半的精力,大长老此举不无震慑之意,也迫使他无暇多管其他的“闲事”。

    这些都是在甄平“失踪”之后才发生的,这位江左盟长老甫一进门见梅东冥安然无恙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大半,另一半记挂着追问梅东冥如何从莫临渊手里把他换将出来,自然全没留意堆了桌案上下的竹简。

    梅东冥见他归来喜出望外,丢下手中刀笔拉起甄平上下仔细查看,确认他的外伤并不严重精神也堪堪尚好才算松了口气。

    “甄叔无事就好,这些日子我日夜担忧你的安危。”

    “莫临渊还不敢杀我,只将我关在城外的废园中无法脱身,宗主可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许诺了莫临渊什么条件”

    “我学艺不精,甄叔的内伤拖了有些时日,过会儿我让南飞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大伙儿才好放心。”梅东冥无意向甄平解释自己前日的所作所为,无论成败对错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成败与否也该由他一人承担,故而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阿仲这些日子担心甄叔安危寝食难安,甄叔不回去见见他让他心安么”

    “宗主”

    “甄叔”

    有些话,他本不该说;有些人,他本不愿伤。然而

    “梅长苏的江左盟早已不复存在,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梅东冥这个名义上的宗主不过一傀儡耳,江左盟第一人是谁尽人皆知。我不奢求什么江湖第一人的地位,只求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成么,甄叔”

    在甄平的记忆中东冥鲜少这般郑重其事地同他相谈,从总角孩童长成儒雅青年,他日渐长大到可以独当一面,然而在他们这些追随过赤焰少帅麒麟才子的人眼里,总还把东冥当作软糯可欺的孩童。他被一时的义愤冲昏了头脑,全然将东冥之前的警示一笑置之,贸然出手却连一搏之力都欠奉,最终铩羽而归还要靠东冥斡旋才得幸免。

    这些日子被囚禁在不知名的地方生死难料,甄平反而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对自己的愚蠢莽撞也算是想得透彻清楚。

    因此回到宗舵面对梅东冥的殷殷关切又只字不提他这些日子与莫临渊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甄平焦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担心溢于言表,屡屡追问总被东冥避开话题绝口不谈,万般无奈皆化作一声哀叹。

    “是我,拖累了你。”

    甄平的懊丧梅东冥看在眼里不是不动容不是不心酸,越是动容越不能将实情相告。莫临渊所做所为不违盟规不背道义,再苦再累也是他这个一盟之主应尽之责,但凡有一个字的抱怨从他口中说出来,传之任何一人听都只会责备他怠惰惫懒不思上进。

    莫临渊使出这招来对付他,实是再明智不过的上佳阳谋。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江湖耆宿,被他拿住痛处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留下分毫。

    “甄叔,安心回去养伤。我已然不是师长们羽翼下瑟瑟发抖的稚儿,行过冠礼就是大人了,就得拿出点大人的样子来。”

    “父亲当年将我留下为的是有朝一日解江左盟的危机,不是给姓莫的一个人做挡箭牌的,该做的我定要去做。”

    “甄叔已被莫临渊盯上,我所图谋之事您已不宜插手,就请留在总盟暗中筛选招徕可用之人,为江左盟留下一星半点火种也好,总算不致于辜负了历代宗主们的心血。”

    不知是因为被郑重交付了重责,亦或是被梅东冥眼神中酷似乃父的坚毅所打动,甄平竟连些许犹豫都无,不假思索地满口应承。但在离开之前,他仿佛想到什么,几次三番徘徊踌躇着是否要说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几时见过雷厉风行利索干练的甄平叔为难至此,梅东冥猜除了黎大叔也没别人能使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对待了。

    他俩都是自赤焰军时就追随父亲的旧人,二十多年前父亲远赴金陵图谋翻案,他二人即为左膀右臂助父亲成事功不可没,也是他们在功成之后没有选择回归朝廷接受封赏而是留在江左盟守护他们宗主的心血。

    时隔二十年,他们也成了他在莫临渊重重樊笼下所剩无几的喘息之机。

    他俩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甄叔这番欲言又止恐怕正是受了兄弟情谊的左右,情感与理智互相角力,干扰了他原本的思绪。

    然而这个结他帮不了甄叔,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化解的代价或许高昂,却是他们必须自己去承受的。

    梅东冥缄默着回到桌案后继续他的“习作”,一心二用地留意着门外廊下的情形,直至甄平结束了他的纠结断然离开。

    丢下刀笔,梅东冥疲累已极地靠上背后的椅圈,长长吁出一口气。

    “飞流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暖暖太狠心了”

    “狠心,还是暖暖。”

    坚实的臂膀代替了硬实的椅圈成了他的依靠,梅东冥深吸口气,告诉自已他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暂时躲一躲,这些日子他太累了,往后势必还会更累。

    就这一会儿,容他歇一会儿。

    午时方过,树影西斜,秋意渐至的庭院也被耀目的阳光洒下的光辉铺陈上一片温润的暖意。屋内孤独的东冥、懵懂的飞流,在斜阳下似成剪影。

    许久许久,梅东冥打叠起先前的脆弱懊丧,振奋精神跪坐回桌前前,埋首案牍。

    桌案上的卷宗竹简一点点削减下去,被飞流一摞摞叠放在门外的托盘上。

    自从被飞流直接打飞出去几个后,再无人敢在梅东冥召唤之前踏进他的居所半步,因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和一叠糖酥年糕的女子,如何不蹊跷

    “梅宗主,可愿尝尝我家郡主的手艺苏先生当年也曾赞不绝口呢”

    “骗人太甜”

    飞流对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那份执着仅次于他对暖暖的保护。小时候梅东冥也曾担心过他的飞流叔会不会被坏人用糖葫芦拐跑再也回不来了,记得他天真地向师尊这般提问,师尊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了很久,笑的眼泪都一颗颗往外蹦才算完,末了揉揉他的发顶不怀好意地告诉他。

    “放心吧,飞流会把坏人吃垮以后揍一顿自己回来的。”

    飞流叔这种吃过你的东西才算认识你的本事梅东冥直到长大以后亲自领教过才算有了切身体会,故而不知名的女子被莫名其妙地放进屋子还得以将吃食端到他的面前,待抬头看清飞流叔手上还捏着的半块儿糖酥年糕,再配上他一脸写满“不好吃”的抱怨控诉,即便被成堆的帮务闹得头昏脑胀神思迟钝,也不难猜到此女来历颇不简单。

    “姐姐说这糖酥年糕曾得先父夸奖可容在下品上一品”

    “不好吃”

    东冥作势欲拿碟中粉白软糯的点心却被飞流直截了当连盘子一道抽走,三两下蹦高飞走跑没了踪影。

    “梅宗主高明”

    她费尽心思试了诸般手段都没能把飞流骗走,最后还是按照郡主的法子端来这碟带着“故人”气息的糖酥年糕才得以安然进了这个门。梅东冥就一句话的事儿就把人哄得没了影儿,可不是好本事

    可怜梅东冥低头看了看桌上所余不多的竹简,再看看天色,思忖着幸好这大姐来的倒巧,不致于耽误他教功课。

    只不过,在书案边谈话有失待客之道啊。

    “如此姐姐请到小厅叙”

    “梅宗主”

    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坐了一下午,乍欲起身竟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不知倒向何处。幸而身边的女子一手端着托盘,一手稳稳扶着他的手臂助他徐徐缓过神来。

    “多谢姐姐,我不碍事,坐久了起身起得猛了些,有点晕。姐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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