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阿昌”
    渝州城街道上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可这一声却像是铜钱落在青石砖上,清晰明了。
    那个蓝衣的年轻人提着黑沉的古剑,像是刚刚从北边的巷子里拐出来。那张俊朗英挺的面容含着笑,尽管他的背习以为常地挺得笔直,整个人瞧起来还是轻松又惬意。
    阿昌不知怎的想起白五爷那句引猫出窝。
    说来也巧, 展昭从外头回来, 正要往客栈里去, 一眼却瞧见张牙舞爪、面色难看的安乐侯在追一个小乞丐, 也不知转眼不见又闹出什么事。
    “是、是我展、展侠士五、五爷他刚刚”阿昌又是点头又是指着南边, 急的舌头打结,直跺脚。
    展昭瞧着这个鼻青脸肿的乞丐急得满头大汗, 比划了半天,才慢悠悠地抬头望了一眼南边,“白兄去城南了”
    阿昌点头如捣蒜。
    展昭没有去追, 而是想了想才问话, “白兄近日可是”他顿了一下, 拧着眉头似是不知从何问起, 终是作罢问了一句,“何处”
    阿昌等了半天也就等来这么半句问话,实在摸不着头脑。
    “城南的一家小酒馆, 就、在、在”阿昌答道, 说完才发现这话根本没讲明白, 可仔细想想那犄角旮旯的, 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也不过来此一月, 渝州城街道十分复杂,四通八达,又依山依水、家家门庭高低起伏,名儿没记清不说,便是想用东西南北左右前后指路都讲不清,错一个弯恐怕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白兄近日在哪家客栈落脚”展昭昨日来的渝州,旧日也来过几次,早知着偌大的渝州城是个什么状况,并不为难阿昌。
    可阿昌这事儿也答不上来。
    这几日他们白五爷也是来去无踪,他都是得了口信,等着五爷来寻他。可偏偏今儿白玉堂让他去寻柳眉,往后不必等他口信行事,只怕是不会来寻他了。
    展昭微微摇头,神色却带笑,并不怪罪阿昌。
    他倒也不急着寻白玉堂,只是今日错过又不知何时再碰上,且近日白玉堂展昭想了想,还是道“只能麻烦你领路一回了。”
    “不麻烦”阿昌忙道。
    “小侯爷。”展昭旋即同一旁比兔子还乖巧的庞昱打声招呼。
    “展大人只管去。”庞昱立马说,半点没有先头气急败坏的模样。
    展昭点点头,临走之前又叮嘱了半句“小侯爷随意行事,只是渝州城内江湖人众多、来头不小,还望小侯爷小心谨慎些。”
    这出门在外不比汴梁,可没有人管他是安乐侯庞昱;且渝州城内当真来了不少的江湖人,这些武林中人只怕非但不会因为庞昱是庞太师之子而有所忌惮,反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此外渝州这地儿不止是汉人,还有苗人和回鹘人等等夷人,因而满街上的人奇装异服的不少。
    最要紧的是渝州与外头不同,虽然入了这渝州地界,外头都当是入了蜀地;然而真正的蜀中是天府之国成都府,而渝州乃巴渝,这儿出生的人又被称作巴人。
    和蜀中成都府的百姓不同,这大山大川里养出来的百姓比外头的人更能忍受险恶的环境,性格也比寻常百姓更为强硬剽悍、骁勇善战,是他们将穷山恶水开辟成了如今富饶繁荣的城镇,也是他们在这里渔猎牧畜、繁衍生息。
    这些寻常百姓和江湖人一样不好招惹。
    庞昱摆摆手,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说是要去街上逛逛。
    展昭没多叮嘱,心想小侯爷欺软怕硬惯了,旁得不说,识人的眼光总该有的,且这些年性子也磨了些,应是不打紧。
    他随阿昌一路往城南去,心里却挂念着另一事。
    昨日他与庞昱入城之时,听闻酒楼的江湖人谈起唐门老门主的死还有早早已经入蜀的“展昭”,那自然不会是展昭。可展昭也不是谁都能假扮的,江湖人听闻南侠展昭名头的人虽多,但谁也不敢占这个便宜,无非是一个缘由,剑。
    满江湖谁人不知展昭的剑乃是八荒古剑之一的巨阙。
    人不好认,剑却只有那一把。
    更别说白玉堂早早就转来巴蜀,他若在此哪个假扮展昭,只怕以白玉堂眼里揉不得沙的性子,早给逮住一通好揍。
    但巧的是还真有一人能在这江湖上拿展昭的名头行事,自然就是白玉堂自己了。
    且他不必以巨阙自证身份,因正月初三那日白玉堂从开封府离去时,顺手摸走了展昭的腰牌,不错,正是那块雕刻着展昭名字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的木腰牌。
    这事儿说来倒是个意外,初二那日夜里二人在外头吃馄饨时碰上了个小贼,白玉堂非要同他赌这小贼要偷什么。谁能想到那小贼大半夜里摸进人家屋里不偷银子也不偷贵重之物,反倒是拿走了姑娘的一方帕子。那夜展昭身上没带银子,身无旁物,白玉堂便将那块木腰牌赢走做抵了。
    因展昭寻常用不上那身份腰牌,第二日白玉堂走时也没来得及还。
    昨日他一听那“展昭”出入巴蜀,就猜到是白玉堂所为。
    也不知他这白兄是不是为此心虚,因而月余未有来信,更别说提前与他谈及这借名头一用的事儿,若不是他一入渝州便听闻此事,岂不是轻易拆穿了他。
    二人在渝州城的街道七拐八弯,也不知走了多远。
    展昭心里虽是闪过这个念头,可眉头微蹙,并不如所想的那般放松。
    白玉堂在暗中查事,但这事儿越过了他,有心自己独自了结。但最终他却用上了展昭的名头,显然这其中生了什么变故,又或者说白玉堂有了什么麻烦。
    正月初三那日,白玉堂回陷空岛时曾言二月清明再来,还嬉笑来时江南螺蛳河蚌最是肥美,回京定想法带些让展昭尝尝鲜。
    白玉堂是临时起意西行蜀地,连原先说定之事也抛在脑后。
    展昭心知白玉堂虽是个随心纵意的性子,可言出必行,不会轻易变卦,想来白玉堂入巴蜀非是为了什么巴蜀美酒,而是另有要事。且据白玉堂入蜀的时间推测,他应是早早动身西行,甚至正月末便往渝州来了;可二人传信却一直未有提起此事,直至二月初展昭收信才得知他转道巴蜀,白玉堂是故意不提,也不欲叫展昭多问。
    他的心思展昭也能猜到一二,多半是心念着此事虽是要紧但非难事,此去了结后在往开封便是。
    而白玉堂费心费力要查的事
    二人寻到城南的小酒馆时费了不少时辰,若非渝州城街道实在古怪,不便展昭拎着阿昌叫他指路而行,二人想是早就到了。最后一段路,阿昌指明了后,展昭是独个儿轻功跃进来的。
    这家小酒馆着实偏僻,不像是个招待人的铺子,犄角旮旯里不说,招牌也歪歪斜斜。
    门口坐着个老人,拎着小酒坛。
    展昭瞧了一眼,与那老人抬起的眸光对上了。
    虽是老人的眼,却不浑浊,反而十分清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光。
    老人歪着嘴嗬嗬笑了一下,似是鬼叫,他说“今儿撒子日子,全天下的俊公子都跑来了。”
    “”展昭抬头望向开着的门。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摆着一个火炉铜锅,高汤尚且沸腾,热气蒸腾未散,带出几许香香辣辣的冲鼻味道,但火已经灭了,两双筷子搁在两端,食客显然早已离席。
    他随阿昌兜转了半天,碰不上白玉堂不奇怪。
    不过白玉堂应不是来寻这个老人的,来的路上阿昌说了,白玉堂在寻丐帮的代帮主,或者说,如今丐帮帮主的亲传弟子,下一任帮主风长歌。
    风长歌是个豪侠,如今应有三四十岁。
    小酒馆门前的老人饮了一口酒,目光落在展昭拎着的黑沉古剑上,像是低低“哎唷”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但眸子里浮出了一些了然,“走了。”他又说。
    这话他是答展昭。
    “多谢。”展昭抱拳一礼,也不多问,转头离去。
    身后的屋子里转出了个大汉,糙着嗓子道“老秦头”他还没问完,就一眼瞧见提着黑沉古剑、穿过街道的蓝衣人。听着喊声那年轻人还转头瞧了一眼,好似认出了他,微微点头一笑,没有停下脚步回来。
    又是个蓝衣人。
    这人虽然也是一身蓝衣,也是修长瘦削的身形,可他的头发服帖有条理地束起,长相清秀轩昂、温润儒雅,仿佛透着几分文气和纯善;再细细看两眼,又英气又斯文,又洒脱又稳重,兼具侠者的从容大气与君子的齐整规矩。和先头长相扎人且锋锐张扬的蓝衣人一样,又很不一样。
    一样都俊俏得让人见之忘俗,不一样的是周身气势。
    这人内敛,那人狂放。
    若要形容这两人的气质,那人像是纵横天下的狂风,这人像是润泽四方的细雨。
    “这人生得俊。”大汉瞧着展昭离去的背影说。
    老秦头跟太阳西边出来一样的眼神扭过头,“你说撒子”
    风长歌抱着胸努努嘴,“我说这人生得如我一般俊。”紧接着他也瞧见展昭手里拎着的古剑,轻轻咦了一声。
    老秦头翻了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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