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坚硬,但它形制稳定且程式可控,与律法相得益彰,正适用秦国这片土地。

    他丝毫不怠慢,一面与甘棠设计新式炼坊的工图,一面又与宁婴、荀三、敏等人去长陵、滩毛、孙家三大矿区视察绿青提纯赤金的过程,甚至亲自指导工艺。

    从冶令口中,秦郁得知遏制剑器生产的首要问题不是绿青的提纯,而是锡金的匮乏,为开辟新天地,他决定从楚国铜绿山进口锡金,并令宁婴提前疏通渠道。

    在这片土地上,秦郁展开了手脚。

    五月中旬,山林间传出斧凿之声。

    邦司空府应诏事府的要求在小陀山建造新炉房。小陀山距渭水十里,虽与冶区远些,但,炼坊最易受气流的影响,甘棠看中的正是山脚之下无风沙的土地,接连十多天,工人在他的指导下夯起土基,将柱础石标定完毕,便等候滚石上道。

    然而,正当万事俱备,谁也没想,柱础石迟迟没有到来,一个小矛盾发生了。

    柱础石也被工人称为基卵石,是埋在土基之中,用于承受木头柱子的石料。

    甘棠没料到,他设计的尺寸逾越了邦司空府使用的等级,如此,邦司空只能往宫司空借,而宫司空说他们的离宫大厦都造不完,事就耽搁着,没人敢运石料。

    甘棠虽哑,却是军人的性子,施工讲究纪律,绝不容忍与工图有一丝偏差。

    秦郁听说之后,也认为柱础石是炼坊能稳定运转的关键,决定出面解决问题。

    是日,渭水河畔,小陀山下。

    秦郁和几个邦司空小匠围坐在树下,劝说道“我不知你们分工如此细致,一时问公冉大监要错了人,是有些失妥,可夯土也并非难事,你们不要怕,工图是诏事府画的,律令在上,有了功劳归你们,出了问题诏事府承担,可以吗”

    甘棠拿出工图。

    小匠红了脸,回道“我们并非怕事,早就催着宫司空王玹要石料了,可”

    秦郁道“不至于吧,王司空手下好几座宫殿正在修造,还吝啬这几块石头”

    小匠诺诺道“他,他祖上是北边逃荒来的,整座咸阳城都知道他吝啬至极。”

    这便是秦郁第一次领略这位只进不出,一毛不拔,身残而志坚的阉人的手段。

    甘棠正要展开工图,秦郁按住卷轴。

    “那怎么办呢。”

    小匠道“先例,先例也是有的,譬如之前,宫司空替玄武的工事造库,为保证进度,玄武就是先结清工钱,而后,等邦工室的款项下达再转的账。”

    秦郁听说这个办法之后,谢过几位小匠,喝一口水,让他们去请宫司空王玹。

    不久,小陀山下又驶来了一列马车。

    “秦得匠,久仰,久仰。”王玹坐下,从袖边拈去花瓣,“诏事府今年的动静比惊蛰天的响雷还大,鄙人早有耳闻,你门下可不简单,姒相师贤惠识大体,收罗走了寺工府所有的能人,宁坊师眼光长远,借河西通商的契机,已经顶着诏事府名义跑起了锡金的生意,确实厉害,只不知鄙人一个夯土匠,能帮什么”

    秦郁苦笑道“王司空,快别装糊涂,我都快赶不完工了,你还要讹我的钱。”

    “诶,岂敢。”王玹把手攒进袖子里,想了一想,“秦得匠说的是这二十座炉房的石料,小陀山土壤松软,打地基确实该比平时多用功夫,不巧的是,这事往大了说可为僭越,秦法严明,即便你请来玄武,鄙人也不得不过问。”

    “王司空,你这就是欺负我异乡人。”秦郁道,“你们总是提起玄武,可我根本就不知道玄武是何方神圣,我只知道,眼下,我没有他们那么有钱。”

    王玹看了秦郁一眼。

    秦郁目光楚楚,不给钱。

    钱币是最灵活的资产,秦郁只坚持一点,即,桃氏师门绝不会花圜钱买路。

    针尖对麦芒。

    王玹道“那么,依秦得匠看,难道要让司空府白白给你石料,赔本做买卖”

    秦郁道“怎么能说是赔本呢。”

    王玹道“那就是欺人。”

    诸位小匠不能甘心,碎碎地数落起来,正是此刻,秦郁展开那卷炉房的工图。

    一盏盏四孔坩埚排列在炉坑之中。

    王玹挑起眉毛“四孔的坩埚诶,我们平时都用盖式坩埚,你有什么讲究”

    秦郁道“王司空,我的二十座新式炼坊并非只能铸剑,它空余时还可以产出用于装饰宫殿的斗拱和瓦当,你也知道,金液在坩埚内分层,四孔引铸的那肯定比你们开盖浇铸的精美。就在刚才,邦司空的几个小匠问我要物件,我还说,我连铸剑都来不及,哪里有那闲功夫诶,我是有心,替王司空你留着好处。”

    “哦”

    王玹听过这番话,眼睛一亮,这才变了脸色。都说诏事府头批工程,为王公贵胄探虚实的幕僚不少,他知道秦郁也是有料在手的,得此机会,他无法拒绝。

    “秦得匠,你还懂得造斗拱”

    秦郁指着图中的炉坑,说道“我不会造斗拱,可有句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王司空如果派工来观摩,甘坊主可以教他们如何使用新式的四孔坩埚,如何更加精确地调整火候,我想,无论造什么,只要是浇铸合金,都用得着此理。”

    王玹揉捏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勾起薄唇“秦得匠,方才多有得罪,柱础石改日就送来,可你也得谅解,秦国穷,大家的工事呢,都是这么一木一石争来的。”

    秦郁欠身回礼。

    “多谢王司空,领教了。”

    商谈方得开始。

    风掠过黄土地,人声铮铮不绝。

    十六套斗拱,八十副瓦当,最终,这就是秦郁打动王玹的筹码,双方议定之后,秦郁当众把这批单子加入序列,让甘棠年后协助带工生产,摆平了司空府。

    接着几天,秦郁就陪甘棠住在山脚,拿车轱辘一圈圈测量二十座炼坊的地基,就这么赖到司空府加紧为他们送来全部的石料,方才留下甘棠监督,返身回菁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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