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间, 柏哥儿同他二姐说起邀沈庭到家里用饭的事,襄桐没有像他想象中那么抵触, 不过却是另辟蹊径。
    “大伯和伯娘在霍山村受沈二郎照拂颇多, 吃咱家几顿饭也算不得什么, 左右我多做一口就是, 回头让他备上两个食盒, 我填上让他到时辰取走就是。”
    柏哥儿一想, 这也是个办法。
    由是,灯花巷近来就常常出现接下来的一幕。
    一个英伟挺拔的年轻小郎每日午时、酉时都会拎着个食盒上门,站了樊家门口“笃笃笃”地叩上三声,随后里头有人将门拉开,另行递出个一样的食盒, 和那小郎手里的空盒对换了, 那小郎道声谢,也不多磨蹭,只是偶尔会带些甜蔗上门, 又或是些日常用得上的家什,诸如通火的铁钎、晒菜的簸箕、要么就是写字用的纸笔。
    若说这些东西是他费心拿来讨好的吧,又实在不像,且每回都是家里缺少什么, 他便及时送些什么。
    襄桐本就忙碌,见东西得用且不贵重,也省去她出门采买就安心接了,只变了法儿的给他整治好饭菜就是。
    如是到了第五日晚上, 这诡异的一幕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这一回,沈庭身后,还跟来个“小尾巴”。
    襄桐来开门时,站在门口的沈庭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把交换的空食盒递进来,而他身后,突然冒出个脑袋来。
    “嘿嘿,二嫂,好久不见了。”
    襄桐还不等开口,沈庭先替她教训了一句,“不是说了不许你乱叫今晚上还想不想吃饭了”
    襄桐一愣,随即了然,这是又多了一个来蹭饭的。那方才在食盒里盛的饭菜,恐怕还真不太够。
    “别堵在门口,先进来说话吧。”
    庆哥朝着沈庭吐吐舌头,闪身就到了樊家院子里,一抬眼,先看见了一个比他还年幼些的小童正在院子里守着一桌饭菜低头细嚼慢咽。
    饭桌上摆着三个热菜一大碗汤、两小碟酱菜并两副碗筷,其中最大的一盘,赫然是自己近来最馋的溜鳝段。
    因着往日在石板巷同他二嫂一起捕鳝养家的那番光景,庆哥儿不由得触景生情。
    他转身就朝着襄桐奔来,直来拉她的臂弯,仰头痴缠,“二樊二姐,你又开始捉鳝了吗”
    在桌边吃饭的柏哥儿见有生人搅闹她二姐,本能地一皱眉,随即下了桌来到襄桐旁边。
    “二姐,他是谁呀”
    庆哥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柏哥身上。
    “你又是谁呢为什么在我二嫂家吃饭”
    到底年纪小,改口难,即便出门前沈庭耳提面命,一着急就要叫错。
    柏哥儿隐约感觉到庆哥儿的酸气,理直气壮地说,“这里是我家,她是我二姐,我当然要在这里吃饭,你又是谁,为什么一会儿管我二姐叫二嫂,一会儿又改口”
    襄桐看两个小的在眼前你一言我一语的,生怕起了什么冲突,赶紧打断。
    “柏哥儿,不许对客人没礼貌,他是沈家三郎庆哥儿,比你还大着两岁,是跟着他二哥来取饭的。”
    庆哥何等聪明,一下就从这话里听明白了亲疏远近,原来二嫂是有个亲弟弟的,自己和二哥只是临时来蹭饭的“不速之客”。
    这感知让他既委屈又沮丧,“二哥,咱往后是不是不能吃二嫂、樊二姐做的饭了早知我就不来了,虽然这几日咱们两个分食总不够吃,但好歹有的吃啊。”
    沈庭也看出柏哥的防备,却还安抚一句,“不会的,桐娘只是一时不知道你要过来,都怪咱们没说一声就突然上门。”
    襄桐被这兄弟俩搞得一头雾水,“我每日装的食盒,一直是你们两个分食的”
    那能够吃就怪了。
    “嗯,二哥还不许我多吃,不够就只能吃外头买来的。”
    襄桐瞅瞅一脸坦然的沈庭,不免嗔怪,“你也真是,若早说饭不够食,我多做些就是,何苦自己挨饿。”
    沈庭面不改色心不跳,“是三郎太过能吃,这食盒又小。”
    襄桐看看手里的三层大号食盒,估计市面上再买不到更大号的吧
    “所以你们今日过来,是终于想开决定吃顿饱饭的”
    庆哥儿抢先回话,“我说往后不如直接到你家里直接用饭,偏二哥不许,我这才跟着二哥来同二姐儿商量的。”
    襄桐不让沈庭登门用饭,本就是为了避嫌,但若多了一个沈庆,反倒不那么打紧了。
    “行吧,那往后都来我家里直接用吧,也省得带回去凉。”说着揉揉庆哥的头,招呼他入座。
    “柏哥儿,你去厨房帮客人再拿两副碗筷来。”
    柏哥儿见二姐对那沈三郎颇疼爱的样子,心里不由升起些隐忧,这沈家兄弟果然是来图谋他二姐的。
    庆哥见柏哥没动,主动示好,“不劳烦柏哥儿,厨房在哪我自去取吧。”
    柏哥语塞,这小子要防着点,不然往后少不得要鸠占鹊巢,拐了她二姐上贼船去,立时拿眼瞪人,却不知他自以为严肃的小脸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喜感,活像年画里走出的金童。
    庆哥也自将心力集中在如何早点吃到那碗喷香金黄的溜鳝段上头,自动忽视柏哥的那点防备。
    襄桐丝毫没有感觉到两小只暗地里的风起云涌,只将食盒中装好的菜食重新端了出来。
    “都赶紧洗手吃饭吧,吃完饭柏哥还要温书,庆哥也要回霍山村吧”
    沈庭代庆哥作答,“这小子,为了每日多蹭你一顿餐食,只说往后一个月只回去两趟,平时要同我在城里守铺呢。”
    取了碗筷回来的庆哥一本正经,“我可不是为了一口吃食,我还不是因为不放心新来店里帮忙的那个瑛姐儿,她看二哥的眼神,就像苍蝇盯上鸡蛋,我可得在一旁看紧了。”
    襄桐听了虽然好奇,但也不问,倒是沈庭自己怕襄桐误会,赶忙澄清,“你莫听三郎乱说,瑛姐儿和他哥刘大郎均是胡大哥荐来在我铺子里帮闲的,只在晚间帮我顾店、制冰,打烊后也回他们在城里的居处,和我没有什么私下往来的。”
    襄桐权做没听见,从盘子里夹了鳝段添到庆哥儿碗里,“这鳝是菜市买来的,虽不及三郎往日捉的肥美爽口,但也难得味鲜肉嫩,你快尝尝二郎也别愣着,夹菜啊。”
    02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一般逝而不返,眼瞅着端阳将近,杭州城里已经热得仿佛被蒸上了笼屉,只偶来的风能稍稍消减难耐的暑热。
    樊大伯和伯娘已经多日不曾回城,倒是制好的药材隔几日便源源不断被沈庭从霍山拉回来。
    起初,车上装的还只是铁皮麦斛一种,近日因着许多药材均到了采摘的良时,樊大伯怕暴殄天物,只得许以高价、从八里铺找了两三个故交到霍山帮忙。
    襄桐有心在城里张罗家里药材买卖,但奈何陆记新接手了代官府收商税的“揽户”营生,她作为店里二账,平日忙得昏天暗地,连原本的誊写活计都全部脱手交给了新来的“文书”。
    沈庭的冰铺也正当旺季,不仅每日又多雇了三个壮年劳力专管制冰送货,还在北边另赁了个不临街且带地窖的院子。地窖用来制冰、储冰,而院子里空地还可以临时堆放大量从霍山来的成药。
    这一忙起来,襄桐别说给沈家人顺手做饭,就连柏哥儿的三餐都有些应付不来。
    沈庭眼见着襄桐的脸颊瘦出了尖,心疼的不行,索性雇了个灶上的好手,一日三餐地往樊家送,还美其名曰“投桃报李”。
    庆哥主动承担了送饭的差事,且这一送就是两处,一处是襄桐在陆记的账房,一处是柏哥儿附学的卓家私塾。
    沈庭见他如此上心,不免问他,“我瞧你同柏哥也不甚相熟,怎么想起专门给他送饭”
    “那是我未来二嫂唯一的亲弟弟,我不替你讨好着些,只怕你日后要在他身上吃亏。”
    “我还当你见柏哥读书生了想求学的念头,本想替你去学里问问”
    “别,可千万别,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比起读书,我觉得打算盘更让我感兴趣的多。”
    沈庭也不强求,他要忙的事太多,这个弟弟性子野却有主意,只由着他也不会乱来。
    沈庭每日都至少要在霍山村和城里往返一趟有时是为了从山里运蔗、有时是为了拉药,而有时,还要替他大哥跑腿,只因下个月就是他大嫂即将进门的日子。
    襄桐自是听说了,甚至早早备下了礼,只是没想好以谁的名义送去。
    至于沈家乃至整个霍山村对沈樊两家的事知道多少,又有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她实在是无暇旁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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