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窦氏被说得也是眼眶一红,“姐婿知道我是为了念儿就好,那就不要听沈家这两个小子信口雌黄。”
    “姨妹,你这脾性,被妹婿惯了二十余年,在这紫阳山上耀武扬威,说一不二,寻常小事我从未和你计较,但如今事关白家、沈家、还有你亲外甥女的往后余生,你也是时候得改改了”
    “姐婿”
    “你也不须多言,往后念儿的事,自由我这个亲爹替她做主,你家里两个哥儿这些年因念儿备受冷落,实在不公,我也该放你家去了。”
    “姐婿这是何意”
    “丛家本就在城里有祖宅,全因我念儿才使你全家被迫上山暂居,如今念儿即将出阁,我也不好让你和妹婿长居山野,令家祠蒙尘”
    丛夫子稍稍醒酒,“山长,这是要撵了我们家去”
    “妹婿,你的经学讲得好,连我都自叹弗如,想来在旁处并不愁一点束脩,我今日为了家宅安宁,成此下策,你应当不会怪我吧”
    丛夫子看了看鬓发皆乱的娘子窦氏,又看看对面波澜不惊的沈家兄弟,知道这祸家的娘子,他和他姐婿的老脸再罩不住了。
    “罢了,我明日就归拢了箱笼,辞了您下山。”
    丛窦氏仍不死心,“姐婿,姐婿你忘了我亡姐的话了吗她说放心不下念儿,要我这个做姨母的亲自在她身边教导”
    “你这些年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但念儿如今已十七了,是个大姑娘了,你难道还能一直照顾她到老也该是时候松松手了。”
    “可是,可是,念儿日后出阁,怎能没有个娘家内眷替她出头撑腰她那性子软得,连个仆役都不舍得叱骂,日后指不定如何让人欺辱。”
    “从前一直是你我护着她,往后,自有她官人接手,你实在无须操心。”
    “而且,我也想通了,逝者已去,往着无追,我纵再舍不得你亲姐,也不能一味沉湎于过去,待念儿出阁,我便寻了官媒续弦,你也便不用再担心念儿没有内眷亲长出面了。”
    丛窦氏知道彻底成了弃子,恼恨得睚眦欲裂,“好你个老匹夫,竟是作得这般好算计,眼见着姑娘养大了,就一脚把我踢开,还要寻了后娘给我外甥女添堵,我,我和你没完。”
    说着,竟拿起手边的杯盏朝着白山长掷去。
    沈庭眼明手快,赶忙上前一步把凌空而来的瓷盏拨开。
    丛夫子见事情已无法转圜,再待下去要把几十年的交情都败坏尽了,只一个巴掌扇到丛窦氏脸上,顿时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山”留在她颊面。
    丛窦氏自小没被人动过一根指头,一时被打懵了去,半晌才哭闹开来,“好你个没心肝的,想当年你海誓山盟、日日端了洗脚水给老娘孝敬,今日为着几个外人就对我拳脚相加法,这日子没法过了。和离,我今日就要同你和离。”
    沈庚看着眼前的一幕闹剧,知道多留无意,便拱手和白山长作别。
    “小婿突然想起,知府大人让我复默出殿试那日的策论出来,明日好给他家子侄一观,眼下天色已晚,我和舍弟便不再叨扰了。”
    白山长也不愿家丑外扬,只羞了张老脸道歉,“贤婿别怪她无状,都是我往日少有约束。好在念儿性子随了她亡母,不曾被这蠢妇带歪,还望贤婿日后多加怜恤”
    沈庚见今日目的达到,也不将事做绝,“白姑娘是您掌珠,也是我沈庚求来的娘子,我势必会待她如珠如玉,珍之重之。”
    白山长得了沈庚保证,不再留客。
    等沈家兄弟两个走远,白山长才换了副恨铁不成钢口吻,“紫念差点就被你给害惨了。”
    丛窦氏被人落了颜面又挨了打,正和他家官人撕扯撒泼,闻言依旧死性不改。
    “姐婿你何必怕沈家那两个黄口小儿,那沈二郎娶仆为妇,沈大郎事理不分,我们身为女家尊长,好言劝诫他几句怎么了何况我这全都是为了外甥女打算啊。”
    “你要是真替紫念打算,就不该在沈庚不在时去找他家人施压,更不应该当着沈庚的面颐指气使说他家里人坏话。”
    “姐婿你是怕了那沈庚不成不管怎么说,您是师,他是徒,你是翁,他是婿,哪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事情如你说得那般简单就好了。”“若我如今还没有许婚,或许还能硬气一些,管是沈家真娶了仆役还是假纳了恶妇,和我白家有什么干系大不了拒了沈家为紫念另择良婿便是。”
    “可如今小定早过,婚期将近。沈庚也果真出息了,且对紫念初衷不改。我若指责他沈家行事不端,难道还真要悔婚不成你如今咄咄逼人,无论出于何种因由,最后都是在逼他沈家妻离子散、手足尽断,他如何肯认便是他沈庚真能为了你一句话驱逐弟妇、和兄弟分家,等日后紫念进门,就能得了什么好处她到时什么都不用做,就已得罪了公婆满门。而正是你这个好姨母,逼她成了搅家的祸水、乱家的根本。”
    “姐婿你竟如此看待于我”
    白山长见从窦氏执迷不悟,不想再浪费唇舌,他垂了头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先头说过,往后紫念的婚事我亲自操持,你和妹婿下山后好好过活。往后逢清明中元节气也可上山来祭拜你长姐,旁时也无须再登门了。”
    丛窦氏听这话头,竟是往绝处逼她,她颓然坐了椅子上,茫然不知所措。
    丛夫子不仅里子面子全失,还丢了营生,不屑再和蛮不讲理的婆娘费口舌,也随着白山长甩袖而去。
    丛窦氏怔忪了半晌,直到有人将饭堂的门推开了一条细缝,又探头探脑进来,她才稍稍恢复神智。
    “念儿”“念儿你来看姨母了是你爹让你来的对不对”
    白紫念听闻未来官人登门,只盼着姨母能去她闺房给她描摹一二,可沈家兄弟都出了山门,也没个动静。
    她坐等不到、右等不来,只等偷偷来寻她姨母打探消息。
    “念儿从闺房来,路上不曾遇见我爹。”“方才是不是那人来过了他有没有和姨母说些什么”其实想问婚期定在哪日,可不好意思说出口。
    丛窦氏见外甥女满眼期待,顿时邪火上头。
    “念儿,你信姨母的话,我再不会害你,那沈家大郎不是良配,你现在去求了你爹悔婚还来得及。”
    白紫念一头雾水,“姨母您糊涂了不成,那日相看时,沈郎亲手为我插戴了玉钗,我事后也给沈家大娘子送了亲手做的鞋袜,如今沈家大郎新科高中,仍然对我白家不离不弃,我虽未进沈家门,却于礼法上,只要过了小定,就已经是他沈家妇了”
    丛窦氏愈发着急,“念儿你不知道,那沈家有多荒唐。他们竟不等你这个长媳进门,就给他家二郎娶了个跋扈的娘子,且还是个双亲俱亡的下仆之流,姨母只怕你日后受苦。”
    白紫念却丝毫不以为意,“先进门如何,后进门又如何我嫁的是他沈家大郎,只过好我的日子,和旁人有什么相干况且,沈二郎自己都不在意娶得是什么样人,咱们跟着操得哪门子心姨母只管坐了上坐,等我回门带未来官人给您敬茶就是。”
    丛窦氏立时瞪圆了眼,等沈庚给她敬茶他不让人把她从山门赶出去就不错了。
    啊不对,姐婿已经开口撵她全家下山,而如今,她亲手带大的孩子,也是她在紫阳山站稳脚跟的唯一法宝也临阵倒戈,投向了沈家阵营,她怎么就落到了如此田地
    一阵急火攻心,丛窦氏瘫软在地。
    立在一旁的白紫念被惊得失了声,“快来人啊,我姨母她发了头风”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被沈家大郎玉树临风的外表蒙骗了,他可是黑芝麻馅的

章节目录

寒门典妻(种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舴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舴舟并收藏寒门典妻(种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