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却不认同,因他不知道白日那精的来历,有些不放心,便推说,“也不急在这一日,我屋里的瓦片漏了,这两日直往下钻风,我想趁着雨季没来先把房修了吧。”
    襄桐也劝,“二郎说的正是,还有大哥那两间屋也该好好修修,等大嫂进门也好住新屋。”
    沈赵氏见正主都不急,顿时也泄了气。
    “那成吧,我一会儿就去问问你崔大伯明日得不得空,顺道把外院前几日塌的那处墙补好,别回头见亲家时不好看。”
    沈赵氏说干就干,不止去了崔家,还把对门住着的杨家人也叫上了,只因杨家大小子有个铺房顶的手艺,经他垒的瓦片,既省料又紧密,轻易不会漏雨。
    瓦片青砖也易得,年前里正家修房子买多了,还剩下不少,她只上门说上一声就成,一贯钱能买上近百片瓦当、上百块砖,填缺补漏尽够用了;至于粉墙的白灰,后院就有,这么一看,这活计不消一日就能做完。
    沈赵氏出门后,沈庭也没闲着,带着三郎沈庆主动把锅碗给刷了,只让襄桐先屋去歇歇。
    襄桐没和他们争,回到屋里不歇乏,而是把纸笔找出来,借着窗下最后一丝光亮斟酌着下笔写着什么。
    沈庭打外头进来,看到的正是襄桐半垂着眼凭笔尖游龙走凤的恬静侧颜,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柔美得似一幅流淌的画卷,生动而有些失真。
    也不知看了多久,襄桐终于搁下笔,拿起几页才写好的湖宣轻轻抖干墨迹,脸上绽出踌躇满志的光彩。
    沈庭不自觉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想要确认眼前并非幻想。
    襄桐余光里见有人接近,半扭过头。
    “你来的正好,我有些想法,想同你商量。”
    说是商量,但她眼里有光,分明是深思熟虑,早有了成竹在胸。
    “你说,我都听着呢。”
    襄桐先拿起最先写好的那一张摆到两人眼前。
    “今日咱们去霍山一行,我大致看了看,可供采摘、利用的物产很多。呐,我把已经发现的且重要的都写在这儿了。”
    沈庭没想到襄桐是忙这个,依言把纸拿近了瞧,上头竟事无巨细罗列了几十样。
    襄桐见沈庭看得认真,又在一旁解释,“所谓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有些事虽然没迫在眉睫,但先有了计划,到时也不至抓瞎。”
    沈庭从头到尾拢了一遍,上头大约写着物产和产出季候。
    枇杷树,药食同源,果肉可食,叶可入药,春可采;
    山梨树,药食同源,果肉可食可入药,夏秋采;
    酸枣树,药食同源,果肉可食可入药,夏秋采;
    金橘树,药食同源,果肉可食,筋皮可入药,秋采;
    山胡桃,药食同源,坚果肉可食,果荚可入药,秋采;
    野蕈、蕨菜、香椿、蒲芦、野芹、莴笋、芥、萁豆、野葵、山茭、芋艿、山药、野姜、苦苣
    沈庭不可置信,“有这么多东西可用”
    襄桐点点头,又摇头,“可不止呢,这是今日见着的,还有南边的半片没去过,而且大半药材多是根茎可用,今日没工夫细找,若到了季候还不知多少。”
    沈庭顿时也头大起来,“这还真是采不完啊。”
    “本来就是啊,你还当白天我和安掌柜胡扯牛皮呢除去入夏和上秋才能得的,只野蔬果一样,咱家四个人就是累断腰也做不完。”
    “这可不好办啊,难道真要让这些出息烂在地里。”“或者,咱分些出去给关系近边的乡邻也省得白白浪费了。”
    襄桐闻言又从拿出一张纸来给沈庭看。
    “我有个粗浅想法,你看看使得不使得。”
    沈庭看纸上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急着知道襄桐的计划,索性等着她解释。
    “你向来周到,定比我想的妥帖百套。”
    襄桐将手指了指用笔圈中的一处。
    “就从这夹道两边林子里这些野蔬野果说起吧。我今日拿眼粗粗看过去,东西两边林木沿山势由下而上,铺展开来约有个十六七亩的样子,而诸多野菜陈杂其间,举目皆是。我们不妨只取个大约数目,唔,就按着每亩出息五百斤算吧,这十几亩就约有个八千多斤的出产,其中菌蕈价高,在十几到五十文不等;野菜略低,只在十几文左右,而野果长在树上,春日出产有限,暂不考量。这大约一拢,出息总有个一百六七十两。”
    沈庭一听,“一百六七十两,这么一说,却也没有想象中值钱到离谱”
    “和它们在正店、食铺里做成佳肴后的售价比,确实十不足一,但你也别忘了,这些菌蕈也好,野菜也好,并不是采了一茬就完,一场雨水过去,便又能长出不少新的来,一季下来,总能采上两三回,那就值上百两银,够咱们整个村子吃用一季了。”
    “还真的是,是我贪心不足了,想从前,我沈家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二十两银子的整钱,如今竟也有一日觉得一百多两银只是小数目了。”
    “也不怪你,放眼两座山头看过去,任谁不觉得是捧了座金山银山,还真会当做一步登天了。”
    “桐娘说的是,那这八千余斤的野鲜,我们又当如何采摘”
    “不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方才只说了山脊林地,咱还有两座山头不曾亲自勘察。若我猜测不错,真正珍稀的出产应多是集中在那两处才对。”
    “珍稀的出产,你是指灵芝吗”
    “也不单单是灵芝。咱们杭州从吴越时起就是天下名都,钟灵毓秀,所产诸物更令世人叹为观止,我只拿城南的凤凰山举例,那里常年出产的药材有上百种之多,诸如枸杞、白术、石菖蒲、茯苓、黄精、山芎、麦冬、决明子、首乌一时难以道尽,哦,还有方才你提到的野灵芝,只碗口大的一株,药铺收市就近百两,转手售卖给急需活命的富贵人,价钱又会涨个几番不止。”
    沈庭有些发懵,“你这么一说,我倒真信,咱得的是座宝山了。”转而蹙眉,“那也就是说,惦记它的人也更多。”
    “所以,我这才想个法子出来。”“这山地势广袤,咱家里不过四口人八只手,想要独个儿把整个山垦完是不能够的,所以必须还要借助外力。”
    “桐娘是说,想雇了乡邻帮着摘挖”
    “也不算雇佣,姑且看做是佃租吧。”
    “租出去”
    “对,是把山脊林地租出去,不过他们采完不需操心后续,我们统一管收,管联系买家,他们只按户付一定的租钱,无论出产多少我们都按品相,以市价三成到五成称量付账。”“当然,这法子也要先趟着走,毕竟眼下山里出产不比秋日多,用不上几家人。若效果看着尚可,我们入秋丰收之时再如法炮制。”
    “那两座山头呢也要佃出去”
    “这个恐怕有些难,毕竟药材不比野菜,人人都识得,尤其有些药材只取根茎,而有些又需要小心保管,若不知药性的人碰了还易有妨碍,所以暂时只能我自己先上山兼顾。”
    “或者,我和三郎跟你学着些也省得你一个人太过辛苦。”
    “等细细看了再说吧,万许没有我想的那般乐观,山里也并没有太多药材出产呢。”
    “没有药材,也少不得野菜,大不了,我以后伐木卖薪炭,那两个山头,只砍了一半也尽够城里人烧上数月。”
    “你又作怪,山都被你伐秃了,往后还哪里有水土养药。”
    “我只同你玩笑的,不过既要把山佃出去,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提前商定好,诸如每亩租约多久,作价几何采来的东西如何交割,又怎样贩运进城这么说来,咱家里一头驴似也不够用了。”
    襄桐听他碎碎念,又拿出最后一张纸来。
    “呐,你看,你说的这些,我都有些想法,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再改改。”
    沈庭连忙表示,“已是尽善尽美,都是我白担心了。”
    心里却越发忐忑,他沈家何德何能,得来个如此贤德有能的佳妇人,往后定要百倍、千倍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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