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落座“昨天夜里,我去见过了知县大人。你上次开的药方,我也呈给了知县大人大人的意思是,请你来主持公道,肃清疫病。”

    才说了两句话,老黄挽起袖摆,挡脸咳嗽。

    他的面前摆着一只紫砂壶,泡开了上好的碧螺春。他刚给卫凌风斟过一杯茶,沈尧横插一杠,挡开茶杯,问他“黄大夫,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黄眼中含笑,慈蔼道“请讲。”

    沈尧屏息凝气,随后出声“既然知县大人赏识我的师兄,为何不跟师兄单独见面”

    少顷,沈尧面露笑意“自然,黄大夫一心为民,我不是在怀疑你。”

    卫凌风并不在乎沈尧的揣测。他说“黄大夫,我们都是外乡人,在安江城内行事不方便。你若是相信我和我的师弟们,便将药房的钥匙交给我,如何”

    老黄犹豫不决。

    卫凌风看向了黄半夏“你父亲咳嗽几日了”

    黄半夏心头一惊,诺诺道“三、三日了。”

    卫凌风伸出左手“事不宜迟。”

    黄半夏不等父亲发言,已经掏出钥匙,放进了卫凌风的掌心。

    卫凌风站起身,衣袍洁白无垢,仍如一尘不染的新雪。他说“劳你转告知县大人,下令全城戒严,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必须喝煮沸的水,吃熟食,忌用生食”

    他弯腰,讲出最重要的话“死者的尸体,不得下葬,不得擅自处理,一律交由官府。”

    老黄紧皱双眉“你是何意”

    卫凌风退后一步,诚实道“死者的尸体,应当被火化。”

    老黄的心尖一梗一梗地痛起来“人死后,要入土为安呐。”

    卫凌风抬手,搭上他的脉搏“死后便是往生。无论你尸身完好,还是尸骨成灰”

    卫凌风轻轻放下老黄的手臂“都要走一趟黄泉路和奈何桥。”

    老黄胸膛不断起伏,绸缎褂子罩在身上,布料折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卫凌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总之,老黄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老黄明明要坐在椅子上,半靠着屏风才能舒坦些。但是他听完卫凌风的告诫,绕着厅堂走了几圈,才说“我会写信给知县大人。”

    “写信来不及,”卫凌风催促道,“最好现在就去官府吧。”

    老黄点头,吩咐他的管家备马。

    管家扶稳他“老爷”

    老黄摆一摆手“无碍,你去备马吧。知县只信我一人,我的儿子们,排不上说话的辈分。”

    老黄离开之后,卫凌风拽着两位师弟,从库房里挑拣药材。

    他们三人配合默契,干活麻利,尤其处理药材的方法,均是黄半夏此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沈尧还把用过的药材、分量、配方全部记录下来,留给黄半夏“就算是知县大人,也不能白用你家的东西。这次瘟疫结束之后,你拿着这张纸,抄录一份,上交给官府的人少说也能从朝廷讨来几两赏银。”

    黄半夏连声称是。

    他蹲在一旁帮忙。没过一会儿,他问“大哥,你还怨我那天的话么”

    “你别找揍了,”沈尧抱着一捆连翘和苦参,不耐烦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人命关天,自身难保。我哪有闲功夫怨你”

    沈尧说得很对。

    全城上下,所有人都在想瘟疫突发,自身难保。

    曾经门庭若市的花街柳巷,也在短短几日内变得无人问津。

    美人们寂寞难耐,倚在高楼边唱歌。她们抚琴唱道“盼长生,盼功名,盼富贵,盼能日日寻欢。笑红尘,笑春梦,笑情痴,笑人夜夜独醉”

    其中最出挑的那一个,莫过于头牌绮兰姑娘。绮兰扶着栏杆,往下扔了一条纱绢手帕,恰好被路过的男人捡到。

    那人眉目清俊,身量挺拔修长,腰间佩一把重剑。他抬头望向了绮兰。

    绮兰拔下发间的金步摇,唇角碰上了步摇钗。眸中笑意褪去,她微蹙着双眉,闷声咳嗽。

    周围的姐妹们散开一片。某位姑娘谨慎地询问“绮兰,你有心悸吗”

    绮兰故意吓唬她“我心跳好快啊。”

    四处皆是欢声笑语。绮兰往脸上蒙了一块棉布,便和众人追逐嬉戏“你们跑啊,都跑快一点谁被我逮到了,谁就要小心了。”

    视野黑寂无边,如同夜色降临。

    绮兰行步不稳,即将跌倒在地面,快要落地时,她胡乱地抓过去,拽住了一截冰凉衣袖。然后,她如愿以偿,听见男人的声音“在下,凉州段家,段无痕。”

    段无痕把手帕塞进她的怀里“姑娘的手绢,别再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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