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身上反正她这会满身流言蜚语,虱子多了头不痒太后诏曰清原公主自下降以来,与驸马性情相左,诸事违和,又与婆母素日不睦。先人灵前顶撞尊长,十分悖逆,太后特旨申斥,并判定武威郡王与清原公主相离,自此男婚女嫁,各无挂碍。

    在诏书里公开把吉贞骂了一通,太后很觉得解气。待发落旨意,她精疲力竭,亲赴太庙,为先帝奉了一炷香,告罪之后,双掌合十,呢喃道“陛下,求你保佑,明日丹凤门武选,不要再出岔子了,我再受不住了”

    元龙九年,与太后而言,延续了元龙八年的不幸。

    清原公主与武威郡王和离一事,百姓还没来得及热议,丹凤门武选一事彻底搞砸,闹得人仰马翻,大多数人都回过味来南衙北司、内侍省与政事堂,已经势同水火,两年前徐度仙触怒固崇而遭贬斥一事,只是一个隐晦的开端,预示了元龙朝被神策军所引爆的长达数年的激烈党争。

    朝廷有异动,各个藩镇的消息并不比京畿官员迟滞。

    春末夏初,草长莺飞。进奏官曹荇的密信抵达范阳节度使府,容秋堂正练兵回来,在院子里舀井水洗脸。他那张雪白秀气的脸,被冰冷的水一激,冻得白里透红,珍珠似的水滴挂在下颌。从胳膊缝里瞥见杨寂,他跳起来,随手在身上一抹,哈哈笑道“总算来信了,我先看我先看”

    杨寂躲不过,被他一把将信抓走。见容秋堂难得这样活泼,他一笑,也就任他去了。

    “曹荇怎么说到底怎么回事”丹凤门下士兵闹事,他们都大致听说了,只不知道前因后果。容秋堂打开曹荇的信,两人迫不及待凑到一起。

    一行字还没看清,一只胳膊拦路而来,从后面连信带封皮都扯走了。

    “小心呀。”容秋堂嘿一声。

    “天泉。”杨寂回头唤温泌。

    温泌一手拿信,快步走到马前。他翻身上马,执辔轻叱一声,转而俯视一眼两人。他穿着窄袖紧身胡服,很利索,很矫健,是要出门的打扮。容秋堂看他眉扬目展的,没有发作的迹象,遂笑着上前一步,要来讨信。

    温泌锦靴一抬,容秋堂慌忙退开,温泌却没有要踢他,只是一夹马腹,“驾”,他轻叱一声,对杨寂道“我出去走走。”

    杨寂心事重重地点头,“早些回来我有事要与你商议。”

    温泌点头,在马上一边看信,一边走着。

    容秋堂见状,骑上另一匹马赶了上去。搁往日,他还有胆子跳上温泌的马,和他打打闹闹,有时温泌踢他下马,有时也就任他去了。最近几个月温泌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不敢造次,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时看一眼温泌的脸色。

    温泌读完信,烦躁地瞪他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容秋堂笑嘻嘻的,指指他的手,“信上说的什么”

    容秋堂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温泌也不好再拉着脸,只能说“丹凤门武选当日,陇右兵和禁军因口角打起来了,死伤了不少人。”

    容秋堂嗤笑一声,剑门关一役,他对陇右军是真心不服,“一群败兵之将,进了京城,气焰还这么嚣张。”

    显然这事有人暗中设计,推波助澜。武选不了了之不提,翌日朝臣便奏称陇右兵性情暴戾,难以约束,创立神策军更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更别说要把军权交到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手上。

    “太后想借武选把陇右兵和禁军打乱,再从中精挑细选,培植自己的势力。如今南衙反对,禁军置身事外,一支陇右兵,三四万人,全是叛军降将,让他们屯兵北司”温泌扬鞭,震碎了遍洒满身的金光,他转过头,对容秋堂一笑,“怕太后和陛下在榻上要夜难安寝了。”

    这一笑,毫无芥蒂。容秋堂如久旱逢甘霖,顿觉浑身一轻,哈哈大笑“这帮老棺材瓤子,宁肯自己吃不上肉,也要把皇帝的饭碗打翻。真好样的”

    两人嘲笑着皇帝昏庸,朝臣奸猾,一解心中窒闷,纵马疾驰至居庸关下,弃马徒手登上关隘。半人高的城墙外,正是浓翠欲滴的峡口。温泌吐了吐满嘴的尘土味,把乌梢收起来。清风拂面,山峦间郁郁葱葱的林木仿佛万顷碧波,惊飞的林鸟奋力飞向天际,在山尖盘旋。

    “最近关口有不少契丹人鬼鬼祟祟,抓了几个,说是契丹有意和奚部联姻。”温泌坐在石阶上,喝了口水,“有奚部为虎作伥,遥辇氏又要来兴风作浪了。”

    容秋堂没带水囊,嗓子快冒烟,也没那个脸去讨温泌的水囊,他费力地说“遥辇氏俟斤死了,就剩一个独女,再不赶紧联姻,八部要乱了。”眼睛一转,他贼兮兮地笑道“要不咱们去半路把奚部首领可度杀了,把这门婚事搅黄。”

    温泌道“不是长久之计。你杀了可度,还有别人。相比奚部,契丹势大,更该提防。”

    容秋堂抓了抓头,又冒出一个主意,“要么在营中找几个英俊健壮的番兵,去把遥辇氏那个女人勾搭到手,吹一吹她的枕边风,兵不血刃收服契丹,怎么样”

    温泌笑骂,“做你的白日梦”把水囊丢给他。

    容秋堂接过水囊,没急着喝水。他满肚子歪主意,这会正在兴头上,一时得意忘形,跟着温泌起身时,大大咧咧将他肩膀一揽,笑看温泌道“也是,一般的士兵,谁有那个能耐收服遥辇氏谁保他去了契丹不变节,不会反咬咱们一口我看,你亲自出马还差不多。”

    温泌肩膀一甩,把容秋堂推的老远,水囊也夺了回来,“放屁。我闲着没事干”

    容秋堂也没当真,只是温泌刚才那一推,抗拒意味明显。容秋堂勉强一乐,低头跟着温泌慢慢走下石阶。温泌回头看他一眼,把水囊递过去。容秋堂摇摇头。

    温泌诧异地掀起一边眉毛。

    “避嫌。”容秋堂淡而无味地一笑,“我还要娶老婆呢,总不能让别人说闲话吧。”他有意无意离温泌远了一点,脸色端正起来。

    温泌知道,容秋堂有意要等弥山老婆服完丧后,娶她进门。他无言,举起水囊喝了一口冰冷的井水,望着居庸关内外如翠浪般起伏的飒飒林叶。

    两人下了居庸关便分道扬镳。容秋堂去弥山家里看他儿子,温泌独自回到节度使府。杨寂正在堂上袖手发呆。一听温泌回来,他把左右人等喝退,关上门,将手中握的汗湿的诏书递给温泌,“你看吧。”

    温泌低头看了几眼。门窗紧闭,室内光线不足,他的浓黑的眉毛眼睫都沉浸在了昏暗中。唯有抬眼时,眸中那一抹锐光刺心的冷淡。

    “这是什么”温泌没看完,径直问杨寂。

    “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判了你和公主和离。”杨寂说,顿了顿,又道“诏书上说”

    “知道了。”温泌道,对那些连篇累牍的内容不感兴趣。他把诏书卷起来,放进匣中,往柜格顶层一撂,吝于多看一眼。

    杨寂觑着他,“事情是太后先提的,武宁公主点的头毕竟你是被蒙在鼓里,若是不愿意”不愿意,还能怎么着杨寂知道自己在废话。都传召天下了,难道要杀进京逼太后收回旨意

    “愿意怎么不愿意”温泌突然说,满不在乎。他转而问道“神策军一事,你怎么看”

    话题转的太快,杨寂有些始料未及。预备好了要承受暴风骤雨的,谁料如此风平浪静,他张嘴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看,这事固崇不会善罢甘休。”

    温泌微微一笑,翘腿坐在椅上,“还是死的人太少。”他隔岸观火,唯恐天下不乱。乱了好,乱了解气

    “我隐约还听说这么个话。”杨寂挨着他坐下来,眼波闪动,“东川节度使伏沛要进京了。”

    温泌哈一声,脚蹬地,椅子腿晃晃悠悠抬起来,嘎吱响,他眉飞色舞的,“郭佶干的好事”

    杨寂乐呵呵,“不是他是谁”

    “陛下还没大婚,正经国丈都没当上,他动作倒快。”温泌哧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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