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敞着门的大殿,有些不太放心的退到了角落,方才回了个礼,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进都知监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什么忙,连着你出都知监的事儿,也都是花公公和赵大人”

    听着赫连仲绶说着这样自责的话,顺喜儿只是摇了摇头,问道“春闱三甲,太子殿下已经选定了么”

    赫连仲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话,倒是不知道自己回答什么话来,只得匆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能够进得了五甲的举子,必定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除开那前三甲之外的人,也还请太子务必给他们寻一个合适的去处,勿要糟蹋了人才。”顺喜儿只是看着他如是说道。

    赫连仲绶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却也还知道科举是为国举才的道理,所以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让这些人的才华被埋没的。”

    “小的此一去燕丘,不知道何时才是归途,还请太子殿下在宫中切记爱惜自己的身体。”顺喜儿说着便是躬身一礼,“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小的想要先行回值房了。”

    赫连仲绶原本还想跟顺喜儿说些什么话来,却又想起这人已经在都知监里关了有些时日。虽不知都知监里是什么样儿的,但是他多少也明白,那里头的日子肯定不如司礼监的值房好过,于是也不好意思多挽留他,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让他离开了。

    只是看着顺喜儿离去的背影,他又不免得心里怅然若失起来,直到那人渐渐了没了踪影,他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呢喃道“早知道就”

    “早知道就什么”

    身后突然传出的话,让赫连仲绶吓了一跳,他猛的转过身去,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旁人,而是外祖父蓝太师。

    “外公”不知道为什么,赫连仲绶瞧见他,总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惊胆战。

    “适才看见你和那个喜公公站在一起说话,都聊些什么呢”蓝太师笑眯眯的问着他。

    “只不过聊的一些日常的琐碎。”赫连仲绶支吾着,却不敢跟外祖父说实话,唯恐自己的言语中透露了些不该透露的东西。

    “日常的琐碎么”蓝太师呵呵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太子殿下最近过得还好么”

    “还行吧”赫连仲绶有些心虚的回答道,“最近父皇让我监理春闱一事儿,虽然有些不安,但是好歹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李丛礼这次也参与了春闱,殿试也是他一手操持,你用得可还顺手”

    “李大人博学多才不说,而且处事稳妥,外孙很是喜欢他。”赫连仲绶如实回道。

    “既是如此,那便多多的依仗他吧。外祖父已与他相交十数年,他的人品秉性都算得上了解,还算一个稳妥可靠的人。”蓝太师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太子身份,内廷里的太监走动太过频繁还是有些不太稳妥,要多和朝臣们亲近才是正理。”

    蓝太师的话,让赫连仲绶心里多了些不安,他知道外祖父这是冲着顺喜儿来的,对方必定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些关于顺喜儿的传闻,更或者是自己刚才和顺喜儿在廊下的谈话,让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只得点了点头,道“外孙儿记下了,还请外祖父不要太过忧心。”

    “如此便是最好了。”蓝太师说着拉过了他的手,道,“走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咱们爷孙儿两一同去东宫,两好好的说说话。”

    关于蓝太师的提议,赫连仲绶没有反对,而是顺从的扶着他一同离开了明光阁。

    顺喜儿回到值房的时候,小竖正摊在暖炕上,翘着腿,抽着水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根本瞧不出像是个一个被禁足的人。

    瞧见他回来,小竖也没挪动一下身子,而是伸手招了招,示意顺喜儿坐到自己的跟前来。

    顺喜儿没有说话,只是到他跟前,也脱了鞋袜,跟着上了暖炕,躺倒一边,伸直了四肢,长长了吁了一口气,说“还是值房的暖炕舒服。”

    小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儿”

    “贪图安逸,人之常情,更何况,比起都知监的牢房,这里的确是来得舒服得多啊。”顺喜儿回道,“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享受这值房多久的安逸。”

    闻听此言,小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抽了一口烟,慢悠悠吐出烟圈,问道“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的,都知道了。”顺喜儿点了点头,“花总管举荐我顶替你的位置去燕丘,那就意味着我很有可能回不来。”

    “的确是,在宫外头弄死一个小太监,可比在宫里头要来得容易得多。”小竖翘着的那只腿,随着他说的话一晃一晃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出去了之后,你可得小心了。”

    “多谢小竖公公提点,只是不知道,小竖公公有什么更好的建议”顺喜儿反问着他。

    小竖笑了一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叠纸来,推到他跟前,那是几张摞在一起的银票,每一张都是大数额。而最面上的是一张白纸,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褚和”。

    “这是”

    “你要小心这个人。”小竖说着坐直了身体,将手中的水烟壶放到了炕几上,“你要记得我的话,千藏万躲,不如主动出击。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他日返京,你必定不会是躺着回来的。”

    “廖温文和徐浑的事儿,对你来说,真的仅仅就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么”顺喜儿问道。

    “嘛,这件事嘛”小竖说着颇为伤脑筋的挠了挠头,“目前看来是这样,对方要真相弄死我,至少不会是让徐浑自杀这么简单。所以这次倒像是跟我叫板,让我少管闲事。”

    顺喜儿挑高了眉头,对他的话表示了十二分的震惊“你的意思是”

    “我被徐浑摆了一道。”小竖冲着他点了点头,“刑部大牢有我的眼线,出事当天早上就有人跟我通风报信,说当天晚上在我走了之后,有人见了徐浑和廖温文。”

    “你怀疑是那个人杀了他们”

    “不,徐浑是自杀无疑的。”小竖神情严肃的回答着顺喜儿的问题,“刑部的仵作跟我还算有些交情,他的话不会有假。不过徐浑是不是自愿自杀就说不定了,至于廖温文,是枉死鬼没跑了,他见到了那个和徐浑做生死交易的人,所以他活不了。”

    “那个人有没有说去见廖温文和徐浑的人是谁”

    小竖摇了摇头,道“那人行事相当缜密,全身上下裹得非常严实。徐浑和廖温文本来关的牢房就是在角落的僻静处,旁边三侧都没有犯人,那人去的时候更是遣散了四周的闲杂人等,所以当晚瞧见他面目的人根本没有。”说道这些,小竖恨恨的拍了一下暖炕,“啧想必是当天我出宫的时候,被人偷偷的跟踪了,所以那人才会在如此恰当的时间出现在刑部大牢里”

    不需要说明,两人彼此早已心知肚明,跟踪小竖的会是谁,必定是充保无疑。因为怀疑徐浑会被小竖拉拢,爆出幕后主使人,才会这么着急的将徐浑逼上绝路。

    “死无对证,的确是好计谋。”顺喜儿道。

    “的确。徐浑和廖温文一死,加上那封所谓的遗书,就算皇上之前说过那些话,要赦你的罪,也是无计可施,内阁大臣都已经以死谢罪了,你怎么还能苟活着呢”说到这里,小竖冷笑了一声,又道“至于让你从都知监里出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让你洗脱罪名的方法,这只是另外一个陷阱。”

    “陷阱”

    “是的,不过这不是针对你的。”小竖说着,伸手从茶碗里沾了些水,在几面上写下了两个字,并敲着这两个字看着顺喜儿,“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么”

    顺喜儿盯着那两个字,想起了蓝太师说的,举荐自己的是花季睦。他大概能推测出花季睦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什么,但是举荐自己并非花季睦一人,还有赵闻介,难道说赵闻介也是花季睦同一阵营的还是说赵闻介就是小竖口中所的那个幕后指使人

    瞧着小竖那神秘莫测的脸,顺喜儿一时间,倒是有些想不太明白了,不过却更加明白了,小竖说的真正小心的含义,此去一路,前有狼后有虎,看来自己真正是死上一万次都不够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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