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不是亲身经历, 江尚书都不知道世人的钱如此好赚,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简直是宝贝呐,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呐
    钱多了, 自然就烫手,挡人财路, 犹如杀人父母,未来的太子妃又如何林家又如何命都没了, 还忌惮太子不成
    想是这样想,还是有点忌讳的, 不敢公然对林家发难, 只敢背地里造些谣言, 最恶毒的,大概是林家幼子诡异,才堪堪十岁的小屁孩,怎么就这么厉害了说不准是妖孽呐。
    所谓师出有名, 也不能空口白牙咒林家子是妖孽,说出去没人信,得有个由头,京外的寺院突然出现一游僧, 言辞凿凿指认西南方妖气冲天,定有邪星临世。
    老百姓对神佛颇有敬畏之心,这游僧再显些神异, 本是不着边的胡谄鬼话,也成了五分真,谣言愈演愈烈,看热闹的人,自然少不了推波助澜。
    有一等好事搅和的人家,巴巴跑到林府献殷勤,林母冷笑一声,命人打了出去。
    一点面子都不留,必定会招来不满。
    这一日,便有大臣拦住林如海在朝堂上发难诘问,阴阳怪气说自家夫人是好意,你们林家的谱也太大了些。
    林如海拱了拱手,寒声道“林家乃圣人门下,圣人有言,敬鬼神而远之,圣人之言,岂敢违逆”
    那人臊得满脸通红,楚元昭正巧路过,漫不经心的问“吏部尚书何在”
    吏部严尚书心中骂一声蠢货,回道“老臣在,请殿下示下。”
    “这等搬弄是非的人,就不必留着了,朝廷再缺人,也用不起卖弄口舌的侫臣。”楚元昭说完拔腿走了。
    前朝的事,不过一滴水花,至于流言蜚语,解决起来更简单了,楚元昭从不知情面、委婉为何物,京外大小庵观,抄了个遍,倒也有些惊喜,抄了百余万两银子。
    户部一干人等乍舌,没想到不起眼的小观,小庵,小庙的这么有钱。
    江尚书是个很专一的人,具体表现为,他从来不会嫌钱多,本来朝廷对这笔钱的处置自有旧例可循,僧道之流,由道录司管辖,论理这钱,该交到道录司的手里。
    但怎么可能到了江尚书手里的钱,打死就别想让他吐出来,道录司和户部扯皮不休。
    一百万两银子,道录司十年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况太子殿下,未通知道录司,就把庵庙,道观抄了,这不是当众打道录司的脸吗
    冤有头债有主,柿子捡软的捏,惹不起楚元昭,还怕你户部吗当然最主要是银子也没到东宫,道录司的人就是找东宫闹,也变不出银子来。
    但江尚书堪称当代貔貅,到了他手中的银子,就甭想让他吐出来。而且他还有一肚子火呢你们的破游僧,空口白牙就污蔑我的摇钱树小祖宗是妖孽,这得亏是没出什么事,要出了事,谁来给老子生银子
    两人僵持不下,就闹到了御前,楚景对这事不太关心,他不关心,但有的是人关心,譬如宠冠六宫的新秀沈嫔。
    沈贵人连升三级,一越成为嫔,大概是最近宫里热闹的西洋景了,一个女人,年轻貌美,沈家的狠话,早传遍了京城,没有家族支撑,和太子殿下失和,又不是阮太后那样的能干人物,以色侍人,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呢漫说如今未曾诞育皇嗣,便是生了皇子,又如何宫中也有好几位皇子呢,甭管年龄、出身,不是照样被太子殿下衬托得黯然无光。
    帝王迟暮之年,已是定局,一个女人,宠就宠呗,反正再宠,也翻不出浪花来。
    连升三级,章氏,柳氏屹立后宫多年荣宠不衰,朝堂上有能干的家族支撑,接连养育数位皇子,何等的风光,一朝覆灭,轻而易举。
    芳信殿,沈思烟一袭银钱绣梅花桃红宫装,淡妆轻抹,秀美的鹅蛋脸,翡翠攒银丝梅花钗,微微摇曳,独自站在梅花树下,好一幅雪中美人赏景图。
    内侍通传,沈思烟唇畔泛起一抹娇俏的笑,快步走到宫殿门口相迎,福身而礼,楚景拦住她,心疼的说“朕不是和你说了,天冷了,在屋里等着就是了。”
    一面说着,一面将纤纤玉指握在手中,沈思烟抿了抿嘴,脸颊闪过两朵红云,仰起小脸,小声说“陛下,人家想你了。”
    容貌姣好的少女眉眼含笑,神情和眼神是那样真挚与诚恳,仿佛眼前的男人,不仅仅是帝王,更是她的夫君,她的天。
    楚景勾了勾唇,明显龙心大悦,拉着少女回了屋子,天色将晚,待用膳及某些不可描述后。
    沈思烟懒洋洋倚靠在帝王怀中,吞吞吐吐的说“陛下,朝事不该臣妾过问,但今儿我舅母来了一趟,说是表兄因为小事,得罪了林家大公子。”
    帝王阖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沈思烟的光滑如玉的脊背,沈思烟又小声说“别的臣妾也不懂,但我只舅舅一个亲人了,他小时待臣妾极好,陛下看此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小门小户的,只有几亩地,租赁出去,勉可为生,只是表兄年纪小,不懂事,听人家传几句胡话,就当真了,被五城兵马司抓了去。”
    楚景睁开眼,似笑非笑,捏着沈思烟的下巴,戏谑的说“难怪今儿这么听话,任朕摆布,原来是有求于朕。”
    沈思烟对帝王的脾性也略了解了些,知道他现在并未生气,撅着红唇嗔怪道“陛下冤枉臣妾了,臣妾既无母族依靠,所能依靠的唯有陛下,也只能拿小事讨陛下的嫌了。”说着话,眼圈儿就红了,泫然欲泣。
    楚景大笑,为沈思烟拭了泪,含笑道“哭什么,这点子小事,朕命李福去问问就是了,如今林家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的。”
    沈思烟垂眸,敛去眼中的得意之色,巴着帝王的胳膊,期期艾艾的问“陛下,都说林家大姑娘要做太子妃了是真的吗”
    楚景唔了声,闭上了眼,拍了拍沈思烟的手心,声音低沉“真与假,都不是你该问的。”
    沈思烟身子僵硬,神色慌乱的在床上,跪了下去,惶恐的请罪道“臣妾多嘴了,请陛下赐罪。”
    帝王仿佛睡着了,久久未听到起来的声音,沈思烟只能一直跪在地上,直到五更。
    芳信殿,帝王走后,心腹丫鬟小翠替沈思烟揉着青淤的膝盖,白净的腿上,一片刺目青淤之色,十分骇人。
    丫鬟小翠心疼的说“主子,咱替东宫多啥嘴,那林姑娘又不会领咱们的情。”
    沈思烟的眼底,浮现一丝狠辣之色,飞快隐去,说出来的话仍是娇滴滴的口吻,半真半假的感叹道;“先时跟着四公主,得罪了林大姑娘,都说林大姑娘脾气大得很,我怕她记我的仇,日后咱们的日子不好过。”
    小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解决一个谣言的办法,那就是用另一个更大的谣言揭过去,譬如,赐婚林氏女为太子妃,并昭告天下。
    当赐婚的旨意下达林家时,楚元昭正和黛玉说话,林家尚未来得及接旨,楚元昭已夺了圣旨回宫。
    正德殿书房,楚元昭面无表情的将圣旨扔到御书案上,寒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为我赐婚”
    逆子,反了天了,楚景一拍桌子,同样火大,吼道“就凭朕是你老子,朕就有资格为你赐婚。”
    楚元昭一掌震碎案上圣旨,连堆积的奏折,书墨纸砚也受到了波及。
    楚景脸色铁青,楚元昭眸如寒星,纵是这样的愤怒,他的脸上亦是无波无澜,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早说过,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不曾尽过父亲的责任,不曾养育我,更不曾教导我,你没有任何资格为我赐婚。”楚元昭用毫无起伏的口吻陈述道。
    “混账,你要让林大姑娘没名没分的受人非议吗你知不知道女孩家的名节有多重要,朕为你赐婚,不正如了你的意”楚景十分恼火,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账玩意。
    “如意”楚元昭冷笑,“满城流言蜚语的当口,妹妹背着妖孽之姐的名义嫁给我叫如意一同入门的还有两个侧妃”
    “这辈子除了妹妹,我绝不纳二色。”楚元昭斩钉截铁的说。
    楚景像见鬼是的,瞪着楚元昭,简直不可理喻,胡闹,那林家大姑娘生的单薄,不纳妾,日后的子嗣怎么办
    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楚景心绪平缓了些,语重心长的说“朕知道,你为以前的事,怨恨朕,但你是太子,要以江山为重。”
    楚元昭破天荒翻了个白眼,讥讽道“江山为重,你以江山为重,那就好好睁眼看看你治理的天下,杨家和赵家的赐婚圣旨我要回来了,我的婚事,不用你管,和林家的亲事,是母后定下的,你更没资格过问,别往我身边派女人,你以为我是你,离了女人就不能活”
    “混账”哐当大力声响,楚景怒不可遏,几个砚台摔得粉碎,楚元昭说完话就大摇大摆出了殿门,徒留一地狼藉,和火冒三丈的帝王。
    回到清宁宫,王全安气喘吁吁赶来复命,楚元昭随意扫了眼他手中两道薄薄的圣旨,问“杨家和赵家这么痛快的把圣旨给你了”
    王全安嘿嘿一笑,老老实实的说“原是不给的,但小的说谁接了赐婚的圣旨,就是和太子殿下结仇,他们就双手奉上了。”
    楚元昭冷笑声,忽然问“昨晚皇帝在哪个宫里歇着芳信殿”
    王全安点了点头,跃跃欲试,陛下从不管清宁宫的事,肯定是那个小贱人多嘴了,累得他一把老骨头也跟着心急火燎的。
    楚元昭眯了眯眼,幽深的眸中满是讥讽“既然喜欢多嘴多舌,那就去教教她规矩,让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太后娘娘年龄大了,恐有一时照管不到的,打发人去回禀声。”
    王全安有些迟疑,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他感觉清宁宫和寿安宫关系还是不错的,忽然跃过寿安宫,是不是不太好。
    楚元昭的神情极淡,王全安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耽搁,点了宫人,浩浩荡荡到芳信殿来。
    挥开阻拦的宫人嬷嬷,沈思烟歪在锦榻上,小口小口的喝药,听到外面喧哗,心里咯噔了下,掀开帘子一看,脸色大变,如坠冰窟。
    小翠惊慌失措,急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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