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层层石阶,到底还是担心。柏府向来口嫌体正直,虽是对柏修竹迟迟未在男女之事上开窍痛心疾首恨不得亲自替他上,但是内里柏父柏母还是相当疼这个年少有为的长子,柏二柏三柏四亦皆以其为榜样。

    正殿金佛烛光中映照,诡异幽深。百面佛墙是一方正殿最为亮堂处,翻转过面,却也是最为黑暗处。

    大咸律令中,佛家重地森严不可亵渎,僧侣地位更是尊贵无双,奚荷捏着袖口偷偷擦掉原先在桌面留下的半截脚印,继而拍打墙沿,“柏大人”

    见内里无反应,柏父亲自上阵,气沉丹田,马步扎起,浑厚一记吼,整个山头抖两抖“柏修竹”

    通宵办案已经几十个时辰没歇过眼,在等待间隙倚着大麻石墙阂眼,尚在浅眠中的大理寺卿耳道好似被人踹了一记佛山无影脚,震碎木林,息鸟慌张着扑腾飞起,男人眼皮掀开,眼眸里沉淀好情绪,方才答道“父亲。”

    “唉。”这话听着窝心,奚荷不作别想回应,而后心头大惊,她怎的这般夜里猛,竟敢骑大理寺卿脖子玩儿了

    险是柏父与柏修竹都未计较。奚荷只听那人井井有条道“将中了梦魇的士兵统一运回大理寺救治,暂不放回待做案件陈述;明儿重新押送所有千佛寺僧侣法师问审,需得留人把守出入口”净空法师原先放言自己知晓谁是告密者,柏修竹恐他已遇害。“还有您身边这位,也劳烦压住不放回呵。”大罪不沾边,小罪一箩筐,品行不端正,真得好好管教管教

    奚荷只天真以为柏修竹要私底下同他做一笔两千两银票的交易,甚至乖觉点头,“那你得派人只给奚家村村头那户人家递句话明起养老,他们便会安心等我回去。”

    柏修竹继续说道“强撬百面佛墙必定违反律令,今不得已为之,后面儿子会亲自领罚。”言下之意是一人拦锅,不想牵连柏父及随行的士兵。

    柏父也未犹疑,只是重叹一声,便命人齐力将百面佛仔细着搬落,满是烛光莲灯的桌子也移开。壮汉同时发力,结实喷张的肌肉撞上石墙,尘埃扑飞,挪开条缝儿,那力道仿若连正殿房梁都跟着震荡,奚荷乖觉地杵在一旁。

    到第三下,石墙已是旋开两尺宽口子,密室内幽幽显形。红领圆袍的男人翘起来并无异样,柏修竹推了把张录,已然昏睡过去,只好虎口卡着他胳肢先拖行出去,柏父适时接过。张录呼噜震天响,早就无知无觉。而后柏修竹仔细着将跟随他两年有余的牺牲精锐横抱着放入密室外半倚靠墙壁,只是稍有不慎,肠子湿黏成坨状团着又从破口流出。

    奚荷瞧不得,赶忙将眼皮关紧。

    柏修竹唇畔泛着白,眼眸里一片片重影,再也无力支撑,踉跄着朝前摔去。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包括闭着眼的奚荷。奚荷哪里想到这般八尺男儿,身材矫健嫩的壮硕,突然就前倾着压在自个儿身前,她当然支撑不住,后退不到两步便失了重心当柏修竹的人肉垫背一同摔落地,背脊落在寒意入骨的砖面,刺辣辣地钝痛;而跟前又同时迎来莫约四五钧的男儿镇压,胸腔都快给人压碎,浊气堵在喉头吐不出,连带着柏修竹腰封香囊处的白芷气飘落奚荷鼻尖。奚荷真是要在前后夹击中命陨千佛寺,见不着明儿的太阳,未能享受一日退休清闲时。

    柏父赶忙将儿子撑起,以食指探鼻息,沉沉松口气,想来密室内也有“梦魇”。

    奚荷有些不知所措,先是摸摸道士帽,后捂住两只耳朵,妄图遮住那通红到滴血的景象,平复顺气,抬手遮着密室方向,“内里还有人。”

    正殿外石阶上下来人。柏父背着柏修竹放入马车内,奚荷撑着随后上了车放落帘布,坐于离柏修竹最远一脚。车轱辘扭动,期间奚荷侧耳倾听,什么声儿都有,唯独没有柏修竹的呼噜声,全然不似旁的中毒者,他极尽克制,姿态绝非全然瘫软,呼吸虽沉但绝对维持住了体面。

    奚荷止不住将眸光聚焦在那人身上,哪怕隔着五指漆黑,她也忍不住去想柏修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偷摸着想了有一会儿,脑海中闪过柏修竹失去意识倒在她身前时,唇畔无意擦过她耳垂的柔软触感反正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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