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父差人将奚荷安排进大理寺内一偏房。奚荷原是准备推门入桕,凑合着过夜,哪料内里竟有地龙,鸭绒被,不漏风的屋檐,床榻边还挂着靛色香囊飘着沁人心脾的香。雕饰繁复精贵,塌垫柔软丝滑。

    奚荷哪里体会过这些,她就是个住在城外奚家村村头的贫户,硬炕,稻草芯压实的被衾,漏风的瓦茅片屋檐,秋冬总要生冻疮,夜里时时更是腿脚冰麻无知无觉。如今得了好,兴奋不已,从床榻这头滚到那头,软垫裹挟她的背脊,奚荷咯咯傻笑,甚至不人入眠,忽而她又停住,托腮轻叹“原先知晓富贵人家必是怡然,哪想是这般怡然两千两许是堪能搬进城里结实的砖瓦屋,可还想要地龙,鸭绒被,是万万不够。”

    于幽香缈缈,半梦半醒间,一代神棍奚荷顿悟后眼界飞升,区区两千两就想要她退休,不行

    解“梦魇”之毒耗三日,柏修竹清醒时,迎接他的除了书案上堆积成山的案子录述,陈冤信,还有一道黄封圣旨。

    圣旨贴金轴,由咸礼帝身边正当红的宠臣安力士送抵。柏修竹一袭素色锦衣接旨,指腹摩挲开来,眼眸落于其上。无非又是卢国师求旨谴责大理寺卿闯入佛堂圣地,敦促尽快释放僧侣。为此,柏修竹亲自提笔回奏千佛寺密室内藏金库,金条数额堪比国库,如此胆大妄为,便是仗着大理寺不得随意进出佛寺。盼陛下宽限半月,予以时间明察。

    这头安力士刚乘着宫中车撵回朝,负责审问的孙卫愁容满面地踱步而入,俯身道,“那帮僧侣法师嘴硬得很,又不得用刑,为首那身着袈裟者只道若不还净空法师清白名声,众人即日起拒食。”

    孙卫又弯腰作揖道“属下瞧着,不似知情。”

    柏修竹只道“密室内囚禁着赤身女子三十余人,金条数额堪比国库,绝非净空法师一人所能为。再者,净空法师有意骗我等入密室本就怀有必死之心,身中梦魇的禁军近百来号人,全部需要交由僧侣掩埋处理一个局外人也无。”

    男人手指骨屈起扣落书案几,发出清脆碰撞声,思绪中飘出奚荷蹲着摆弄卦盘的神叨模样,“替我把小道士拎过来。”

    孙卫喊奚荷过大理寺正殿,奚荷端着铜盆打满深秋泉水,仔细里外正反净手,以帕巾擦拭,步履匆匆,连孙卫都要堪堪小跑才能追上,“奚荷姑娘,莫要急唉”

    急着拿两千两的奚荷才不搭理孙卫,脸润得像颗大红果儿,眼里那叫一个流光意转,“阔别三日,如隔三秋,我对大人的挂念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奚荷兴奋地搓手,平摊在柏修竹落座的书案跟前。

    柏修竹沉默地与其对视,从那满眼秋波中瞬时记起了答应这姑娘的两千两银票一事。

    按说这大理寺无兵权无政权,却还是一堆官家子弟挤破头,无它,全凭肥差多尔。如此肥得流油一块地,柏修竹上任后第一把火便是烧在私收贿赂及整治贪腐换血上,原先正殿上挂着咸曜帝亲笔题写的“崇理溯源”四字牌匾已然被他请旨替换成了咸礼帝亲笔题写的独“清”一字。

    两袖清风的“清”;清正廉洁的“清”。

    大理寺卿家里头是富贵,大理寺卿本人却是个领着百两月俸,过得稍微比寻常人家富庶些的武将。

    对上这样一双真情流露的眼,柏修竹面无表情由前襟摸出一张百两银票,“余的下次再给。”想来自己在家还有些存余,回去点了再给她。

    “啊”奚荷仍是捧着双手接过,声调却降了三截儿,好不失望,身后孙卫是个明白人,以手握拳遮面,维持严肃坚决不笑出来。

    柏修竹抬了抬下巴,孙卫即刻意会,将前后木折门都关合插销,光影失了大半有些昏黄。

    奚荷这才听柏修竹道,“半月前,有一乞丐模样孩童说是受僧侣所托,手里抓着一封黄信封纸,放在大理寺外就跑,守卫拦都拦不住。”

    “信纸内只寥寥两句。”柏修竹由案下抽屉中抽出一张乌黄粗糙的宣纸,边嵌红线,是千佛寺惯用的贴布告事项纸张。他的手指指腹压在字迹边沿,奚荷顺从地俯身读阅。“十八载前误入,终生不得出。千佛寺内与国师私通,淫僧乱法聚众欢浪。顾及老母已八旬,唯盼能见最后一面。”

    “我们比对过一干僧侣法师的字迹,并未有与其相同者。”柏修竹手指扣扣书案,想起净空法师与自身擦肩而过时撂下的话,净空法师说自己知道告密者为谁。“然,千佛寺却有此人。”

    “你算一卦罢,瞧瞧此人究竟身在何处。”

    三日前决心多捞几笔的奚荷以热切,爱意的湿漉眼神瞧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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