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总是更易博人眼球,受人同情。

    济贫院最终依旧会得到有效的救济,或许不会像这次这样,由咱们家起头,导致过度救济。但也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财物,而这,又会成为推事官本人新的功劳与本钱。

    我注意到了报纸上公布的,最新的救助条例。也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了,推事官已经在最近的一批保荐名单上。

    这次的事,若能处理得当,他注定要往上升。

    如果不是我的行动,将救济的时间点提前,给了疯姑娘这座“活火山”,另加了点燃料,那么这一家人这会儿,搞不好已经飞黄腾达了。

    而真正的受害者呢,她的死亡却成了这些人的进身之阶。

    若是如此,现在这样的情况还算好的。

    这个可怜虫,她只是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帮她。她仅是认定了,这世间已没有好人。

    不过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风暴肆虐的条件,已然齐聚。

    记者、警察、法官等等要素,纷纷粉末登场。

    平衡马上就要打破,那双孤零零的大眼睛,再不必独陷黑暗。

    除非三镇的世家家主们,打定了主意,要联合起来,为虎作伥。否则,已经没有人,可以只手遮天。”

    “来不及啦”伊丽莎白非但没有受到鼓动,反而痛哭失声,“爸爸他们把济贫院翻了个底朝天,账目都被做得天衣无缝,人员来去也有迹可循。

    死亡证明上,还附了三镇医生“非他杀”的诊断记录。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说医生们全是同伙吧

    而更早的记录,就算发现了猫腻,人已经下葬了,根本死无对证。

    这些前提条件,让你说得那些,都成了推断。

    我们缺乏能够定罪的铁证,而交接案件的派遣员,马上就要来了。

    等他一到,局势就不是阿尔曼先生等人,可以左右的了。

    如此轰动的案件,必然要上诉大法庭。

    现任大法官,又是那位油盐不进的威廉爵士。

    他才不会考虑,这件事会发生,完全是事出有因。

    爸爸向剑桥法学院的教父他们求助,结果根本不容乐观。

    他刚才拆信之后匆忙出来,脸色真是难看得吓人。

    玛丽,你太刚愎自用了

    你早该把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哪怕这会使爸爸收到法院的传票,他也会义不容辞。

    至少他能出面,救下那个可怜的姑娘。他在精神上,也就不会如此受道折磨。

    现在,你把整整一个郡的绅士们,都搞得神经衰弱啦

    老天爷,现在这样,就算那姑娘能够侥幸活下来,她的将来,又该如何是好”

    “得了,难道你觉得,我此刻说的话,是在开玩笑吗

    我已经说了,我认定的对手,远远不止一人。

    确切的说,在我眼中,恶棍并不止推事官一家。

    爸爸他们既然调查了这么多,恐怕也已经有所察觉了,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震惊道。

    玛丽转过头去,正视前方。黎明的微光下,她那高挺的鼻梁,显出了几分冷硬的味道。

    她说“我不会告诉你更多,你确实很聪明,丽萃。这从你仅凭父亲他们意外透露出的细节,就能推测到如此程度,已可见一斑。

    但这种程度的聪明,在我看来,还稍欠火候。

    说实在的,只有表面的坚强,根本没用的,知道的太多,我怕你会提早去见上帝。

    不你不要急着解释。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的心智脆弱,会接受不了。

    而是,我担心,如果你知道的太多,万一面对凶手的时候,泄露出来,你会叫人暗害了。”

    说到此处,玛丽感受到手腕上,伊丽莎白搭着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

    她无奈地看着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

    “你不明白吗如果这辈子,我注定要下地狱,那我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呆在里头。

    你们比我活得天真,心灵也毫无瑕疵。

    这样的人,原就该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幸福自在地翩翩起舞。

    我不能接受,你们在这般青春年华,就在离我更加遥远的天堂,对我招手微笑,那对我来说不公平。

    如果你们安然在人间,那么即使我身处地狱,也还能看顾得到。

    可若是你们上了天堂,那就算我手眼通天,也无能为力了。

    所以,还是等我哪天呈尸荒野了,你们再到天堂去吧。”

    伊丽莎白听到她这些危言耸听的话,肩膀不住抽动,泪如雨下。

    就在她为此泣不成声之际,玛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用这么伤感,丽萃,我只是说着玩的。暂时你还不必忙着想象,我将来会怎样。

    可另一个姑娘呢,如果所有人都袖手旁观,至多几个月以后,我们就要去伦敦花果市场给她收尸了。”

    这话惊醒了伊丽莎白,她压下了自己悲痛的情绪,猛地抬头道“我们得做点什么”

    玛丽纳闷地横了她一眼道“我们哪来的我们都跟你说了,只有我,你就别瞎入戏了。

    对我来说,解决办法很简单。

    这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达到完美无缺的状态。没找到证据,只是没找对方向。

    财物记录没问题,有找供货商一项一项核对过吗人员记录没有问题,有与实际去向逐一比对过吗

    只是看报表的话,那不过是按照人家给的计算规则,再计算一遍而已,当然不容易找到错漏。

    就拿人口去留问题来说吧,即使找寻失踪人口很难,但谁失踪了,总是能找出来的。

    远的不说,如果能确定我见过的那孩子的去向,想来就足以定罪了。”

    “问题就是找不到她的去向,而且也没那个时间像你说的那样去做。

    阿尔曼先生也曾提审过最可能知晓内情的疯姑娘,但她已经神志不清,连琼斯医生靠近她,都会受到攻击。光是给她治疗,都花了不少精力。”伊丽莎白低声说着,她哭得脱力,还要跟玛丽重复这些基本情况,也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

    “我说的可不是那孩子的实际去向,而是记录里显示的去向。”

    “那又有什么区别”伊丽莎白叹着气问,她的眼皮渐渐沉重,可供思考的余地已不多。

    这会儿她正强撑着控制住自己想打哈欠的欲望,见玛丽这般说不通,她也甚为无奈。

    玛丽一边将她抱进怀里,给她肩膀,一边冷哼说“区别在于如果记录上显示,这孩子失踪了,亦或逃跑了,而我们又在济贫院内找到了尸体,那写下记录的人,可就罪无可赦了。

    那个孩子的伤口,甚至都不能写成是意外伤亡她若是死了,尸检便能自动证明,这是他杀。如此一来,真个儿铁证如山。”

    伊丽莎白虽然即将陷入沉眠,但听到这话,也条件反射一个激灵。

    她猛得扯住玛丽的衣领,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玛丽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指,面不改色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人即使翻遍济贫院的每一块砖头,也无法找到本该被找到的尸体。

    大家都忘了,济贫院的原址,是建设于都绎时期,废弃的修道院。

    那个地方,后院的墓碑显示,原本就有埋葬死者的功能。

    大家何必把目光局限在房屋内部,局限在那些无辜的花圃上。

    一具棺材里,躺上两具尸体,岂不又便宜,又省事。

    人都死了,谁会有意见”

    在这种避无可避的对视中,伊丽莎白确认了这一答案的真实性。

    虽然这个可恶的丫头,从头到尾,态度都让人极度恼火。

    说的话,也夹杂着一些玄乎其玄的呓语,叫让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这回,她敢肯定,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不呢虽然还没有验证过,但这种假设,一听就知道,极有可能达成不是吗

    而如果这是真的,那可就真成了大伙儿翻盘的武器了。

    想到这儿,伊丽莎白就像回光返照一样,情绪突然无比亢奋。

    可激动过后,她又记起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如果家长们察觉到这件事会对自身利益造成威胁,而大多数人又一致同意,不该让自己的利益遭受损失,那么,就像玛丽所说,情况随时有可能会发生反转。

    她想到了以前曾看过的野史故事,这让她背脊一阵颤栗。

    她因此再度变得焦躁,声音也又尖又利。

    “他们会把多余的尸体挖出来烧掉的,混着地里的麦秆,一块儿烧个干净,倒进水里。

    噢,男人们是多么热衷于政治啊,如果咱们的政党领袖会因此遭受攻讦,那他们就一定会这么干。”

    玛丽初闻这番极富创意的发言,真是无比诧异。

    她哭笑不得道“果然不该什么都让你知道,不过这回,是父亲和那些不靠谱的先生们起的头,可不能怪我。

    醒醒吧,丽萃,这种假设不成立。

    首先一个,挖别人的坟,扰乱亡者的安宁。最后万一被人发现,其实是在干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这种结果,不论在哪个国度,代价都是很大的,极易激起民愤归根究底,谁都不想自己死后,也享受这种待遇。

    其次,虽然暂时还无法明确巡回法庭的抵达时间,但苏格兰场派遣员的抵达时间是明确的。至多下午一点,人就会到位。

    就算有人想在此之前展开行动,但从挖掘,到真正找到尸体,并将之烧毁。

    这一整个流程,可不是短短一天,就能走完的。

    再次,虽然政治是一门很乏味的学科,学不学都无所谓,但我认为,咱们自己家的家史,还是应该充分熟悉起来。

    贝内特家站队辉格党,也不过是最近几十年的事儿。

    在曾祖父那一辈,咱们还是彻头彻尾的保皇派托利党哩。

    贝内特家是老牌乡绅,可如果不是咱家这几代尽出高级知识分子,叛逆意识过盛。爸爸又娶了门第低微的妈妈,我们家,恐怕也不会贸贸然,就转向标榜自由,以“新贵”为主的辉格党这些“新贵”三代往上,天知道是哪里来的泥腿子。

    而若不是中途改弦易辙,咱们家现在,恐怕还是哈福德郡大名鼎鼎的托利党钉子户呢

    想想看,如果妈妈的出身为人,不能为同样出身老牌乡绅家族的夫人太太们接受。那咱们几个,将来也就没有前途可言了。

    在这一点,三镇的老牌家门,情况都差不多。

    阿尔曼家现任当家太太,就是苏格兰地区棉花商人的女儿。

    拉斯夫人的祖父那一辈,根本不闻其名。

    较起真来,这些人的出身,统统都有打折可打。

    不过这是近年来,经济发展,冲级了固有阶层,造成的必然阵痛。

    细论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困倦,就此略过不提好了。

    咱们只要知道,即使是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党派之间的界限,以及党内之间的界限,根本不像咱们通常以为的那么肤浅,也就行了。

    辉格党和托利党,除了选举时期,通常情况下,可并不完全是那种可以拿刀刺死对方的关系。

    而党内呢,更不可能像一颗铁质铅球那样,纯净凝实,毫无破绽。

    现今的辉格党成员,即使同处于一个群体,也并不代表相互间就亲如兄弟了。

    再讲的通俗点儿,现任的党派领袖,已经让他的支持者们,感受到了动摇。几次上议院投票,票数都几乎追平。

    辉格党已经显露出了摇摇欲坠的架势,目前,之所以还能执掌内阁,仅仅是倚靠摄政王的破格宠幸。

    大选就在眼前,如果不找点儿事情,推波助澜一下,在大选前,先撤换掉现任不称职的领袖,就此塑造一个勇于改革的党派形象。

    下一次,摄政王为了使现有领袖能够留任,说不得就得牺牲辉格党的部分利益,去平衡托利党长期游离内阁的不满情绪了。

    而这几年,光是粮食不断涨价,就可预见,在不远的将来,占据大多数土地的托利党地主,会逐渐恢复荣光。

    光是倚靠摄政王的信任,可不能作为一个民主国家党派的立身根本。

    再不进行自我革新,下一次投票,辉格党就要丧失主动权了。

    回归到最后,哈福德郡的人口基数不少,当然,这其中,有可能会出现一些渣滓,一些蠢货,但大体上,我们并不缺乏那种信仰“迟到的神明,总比永远都到不了的神明要好”的人。

    而就是他们这种敢于尝试,不怕犯错,不耻纠正的人,在这个群体里占了上风,我们生活的环境,才能在总体上,维持现有的一种安定平和。

    这里头的代表,就是咱们的父亲、阿尔曼先生、拉斯先生以及布鲁克先生等等一干人,他们具备着可敬的骑士精神和洁身自好的绅士品格,那一直引导着整个地区的道德风向,以及以此构建的互助体系。

    这一次,如果仅仅为了眼前可见的利益,就牺牲掉疯姑娘,打破原本以人道主义关怀为主,惩戒为辅的社会根基,那只会得不偿失。

    善恶的界限,一旦混淆,再想厘清可就难了。

    因此,一开始,底线就不容践踏。

    在这一点上,他们比我们,可要懂得多的多。”

    玛丽坚持把话说完,而此时,伊丽莎白已经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用左手,固定着伊丽莎白的后脑,同时,将右手伸进她的膝窝处,猛然一个发力,将她颠起来,抱着就朝楼上走。

    黎明的黑暗,已渐渐消退。第一缕微光,掠过书房门上油光发亮的铜把手,照亮了一楼阴影处,那张玛丽曾躺了一个晚上的陈旧地毯。上头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

    而隔着一道门,书房内部,好几位先生已经冷汗津津地站立良久,离门最近的阿尔曼先生手掌还搭在门把手上。

    确认外头没人了,他才收回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干笑道“老朋友,我这样说你可别生气。当年我母亲就曾断言说,你家老三会是个儿子。结果居然不是,说真的,这可真是可惜”

    人群中不少人因为他这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好在没人笑出声来,否则,贝内特先生这会儿就不是面无表情,而是脸色铁青了。

    他郑重地弯下腰来,给大家鞠了个躬,而后,他挺直了背脊,道“我的女儿不懂事儿,今天的话,还请大家就当做不曾听道。我就把这视作是朋友们,对我这一族,悠长历史的一点儿微末敬意吧。”

    这话说的太重,所有人都沉默地点点头。

    他们排着队,鱼贯而出,就好像战争时期,他们做过的那样。

    贝内特先生取了帽子,亲自送他们出去,一直送到院门口,他又鞠了一个躬。

    位于三楼的玛丽看到这一幕,重重地闭了闭眼。

    在贝内特先生回头看向她房间所在方向前,她灵巧地躲入了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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