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无比庆幸,自己现在足够迟钝,否则的话,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尖叫出声。

    在反应过来以前,她就以迅雷不及之势,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压低了声音,焦躁地呼唤来人说“玛丽你去哪儿”

    “喝水”玛丽侧身回头道。

    她的语调是如此自然,伊丽莎白这才回过味来,自己的反应,实在太过刻意,太过异样,简直是在明晃晃的提醒玛丽下面正有事发生。

    意识到这一点,伊丽莎白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玛丽表情淡淡地看着她,见她没有其他话要说,她便继续往下,接着出门左拐。

    这让伊丽莎白吊着的心猛然落下这傻姑娘,她完全忘记了,玛丽屋里,现在有着全套的饮水保温设备,一般情况下,她根本没必要特意下楼喝水。

    很难说玛丽说出这个理由,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她说自己肚子饿,准备下来找东西吃,那或许还更可信点儿。

    谁都知道,贝内特太太曾下过禁令,不许任何人把会招惹毛茸茸的东西,留在卧室里。

    即使在家里有谁生病,也是食物一吃完就撤下。

    她可不会容许自己珍藏在楼上的绸缎长袍和蕾丝花边,被咬坏个一件半件的。

    在这一点上,连向来最受宠爱的莉迪亚,都不敢违抗她。

    如此异常的理由,一向观察力惊人的伊丽莎白,竟一点儿也没察觉,可想而知,她的身体和精神,已经衰弱到了何种境地。

    而最疼爱她的贝内特先生,这么多天来,居然对此无所察觉,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大罪过。

    玛丽搅拌着咖啡杯里的牛奶,见伊丽莎白呆傻傻地头靠栏杆坐着,便将带手柄的牛奶杯给她递过去说“我加了点儿蜂蜜,趁着还热乎乎的时候,多少喝点儿。”

    伊丽莎白捏着毛毯两端的手指紧了紧,她并没有接受玛丽的好意,反而露出僵硬的笑脸,说自己不饿。

    玛丽就像没听到一样,强硬地把杯子的塞进她手中。

    伊丽莎白想说自己吃不下,但却被杯壁传来的细腻温热的触感惊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问“厨房里的火早退了,你是用什么加热的”

    玛丽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伊丽莎白无法强求,她老实地握着杯子权当取暖了。

    玛丽并排坐到了她身边,她边跟她一道,看着紧闭的书房大门,边说“喝了它,然后回去睡觉。”见伊丽莎白充耳不闻,她才道“我都看见了,你偷偷把妈妈逼你吃下去的食物,又给吐了出来。”

    伊丽莎白闻言,不禁低下头来,她有气无力地说,自己也不想这样,只是真的吃不下。

    玛丽含糊地笑了笑,伊丽莎白也看不出来她是信,还是不信,只听她轻描淡写道“这只不过是杯牛奶,我想现在,你喝的下。”

    “不,我一口也喝不下”伊丽莎白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所激怒,忍不住就要跟她呛声。

    玛丽也也不是好惹的,她嘟了一声之后,不仅没有道歉,反而托着下巴,以一种相当那么的语气调侃她道“你这算是什么毛病”

    伊丽莎白立马就泄气了,她捧着牛奶杯,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这一下喝得太急了,她被呛得眼耳口鼻都是奶腥味。

    伊丽莎白压抑不住地一阵猛咳,等她意识到时,忙惶恐地捂住口鼻。

    她小心翼翼地朝下探视,见自己没有惊动到书房里头的人,庆幸之余,她又神经质地拿毛毯包住头,压抑着声音痛哭起来。

    “噢,你什么都不知道快回去吧,别管我”

    玛丽瞥了她一眼,她隔着毛毯,拍了拍她的脑袋,平静道“如果你是指济贫院里发生过的凶杀案的话,我想那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够了,你别胡说八道”她猛地掀开毛毯,不满说“现在,立刻走,你不要来烦我。”

    “要我离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很好奇,不管是疯姑娘杀了推事官父子,还是推事官父子活该别杀,那都跟咱们家,扯不上多大关系吧。你和爸爸尽尽应有的责任,也就够啦。还把自己也填进去,你们这算发得哪门子善心别没完没了的。”

    “没完没了哈,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我倒还想保护你,你这个傻瓜。

    就是因为我们家一路招摇,送了一堆东西到济贫院,其中还有那么珍贵的人偶娃娃,结果在干事们夸大其词的宣扬下,其他市镇的人,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各种好东西接连不断的往济贫院送,比往年多出了好几倍,最终逼得那个委屈巴巴、已近癫狂的受害者,反而变成了杀人犯。

    她本可以不这么极端,就算她受到了伤害,也该以正当的途径,为自己辩护。

    可现在,她把她自己也给毁了。

    没人会愿意替她抗辩,她肯定逃不了。

    上帝,莉迪亚在她的伙伴们面前大肆炫耀时,我不但没有阻止她,还跟着一道在珍妮和夏洛蒂面前帮腔。

    我变成了帮凶啊,整个郡的人都成了帮凶。

    我们的灵魂如此肮脏,我都不敢想象,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会怎么看待我们。

    一想到这些,我怎么能吃得下东西,我能怎么没有良心吗

    我每天,不把泪水哭干,不因此变得筋疲力尽,连眼皮都合不上,我才真是要活不下去啦”

    伊丽莎白扯着自己的头发,眼泪随着她的控诉,又一次扑簌簌往下掉。

    而玛丽却对她没有半分同情,她不咸不淡地接口道“那就别让人知道啊”

    “什么”伊丽莎白一把掀开毯子,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能说出如此冷酷的话来。

    玛丽不厌其烦地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在我看来,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完全取决于掌权的长辈们所拥有的决心罢了,谈不上什么帮凶不帮凶的。

    如果这点儿事,就能叫你精神崩溃,那我劝你还是现在就老实去睡觉的好。

    比起你知道的这些微末小事,我所知道的,要是公布出来,大概我都得叫人丢出去砍头剖腹,死后,叫上帝给我放逐荒原呢。”

    “说什么蠢话呢”伊丽莎白一听这话,面露惊恐地赶紧去堵她的嘴。

    玛丽偏头躲了,继续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大概也猜到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为什么我要将那么漂亮的娃娃送到济贫院去,那可不仅仅是为了莉迪亚的健康着想我才没有那么疼爱她呢。

    在把娃娃送走那天,我给了你们一个正当的理由,但实际上,那个理由,还有另一半事实,我没告诉你们。

    我是看到了推事官的小女儿,在跟院里脏兮兮的小孩争抢玩偶没错,可在那之后,那个受了伤的孩子,再也没出现过。

    事发的第二天,我就听说了推事官夫人带着女儿外出探亲的事。

    为此,我特意打听了一圈,大家都说,那个孩子逃跑了嗯,带着被石头砸烂的脑袋逃跑了,真是勇气可嘉”

    说到这里,玛丽停了下来,她觉得有必要给形容扭曲的伊丽莎白,一点儿时间,去缓缓情绪。

    伊丽莎白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坚强如她,没过多久就以一种极为干涩的语调开口道“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爸爸”

    “问得好”玛丽玩笑般并了并食指,赞赏道“这就不得不提到,我刚刚说的,一个事件的好坏,如何去定性,完全取决于掌权者的意志这件事。

    确切地说,完全取决于大人物们的利益需求。

    而这种技巧,在任何事件、任何环节上,都可以加以运用。

    其效用我现在就可以向你具体展示一下,如果有心,大人物们,可以怎样扭转局面。

    爸爸他们选择第一时间封锁济贫院的决定是正确的,这让他们站在了进可攻,退可受的位置。

    如果想使不利于自己,不利于这个地区名声的消息,尽可能被压下去,那就得将疯姑娘完全抛出去。

    反正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精神失常的她,已经不可能站出来为自己辩护。

    不妨就略过她遭受过侵害的事实,断绝她以正当防卫为名翻案的可能,彻底坐实她杀人的罪名。

    要达到这一点,可以这样做,先放把火,烧毁济贫院,把里头所有的罪证,包括档案文书等全都烧毁。

    再找个院里本来就快死的人,给他按上个纵火犯的罪名。这种做法,无形中可以震慑院里其他的知情者。

    不出意外,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对此事开口。

    然后,就推事官父子的冤屈登报宣传,这样有利于引出推事官夫人及其女儿。

    等她们出现,律师就可以出面引导,将现有的,对推事官父子有力的证据,交到她们手上,由她们出面,为自己的丈夫和父亲的名誉,进行抗争。

    期间,可利用报纸宣传混淆视听,隐晦地引导公众,将目光集中在受害者及其遗属身上。

    这样一来,国民看向疯姑娘一行人的眼光,将会逐渐变异。

    现有的,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强制性抓捕贫困者入济贫院的救济制度,也将就此被推上神堂。

    那些小偷强盗的预备役,理当受到更加严格的管控。

    如今的托利党,还在想方设法,要将咱们辉格党人的领袖,拉下首相之位。

    现有的这一济贫制度,作为咱们辉格党的创举,原本也是他们的攻击点。

    但只要咱们放出此类“不施行强制济贫制度,社会就会大乱”的证据,就可以粉碎他们的企图,社会舆论不久就会全面倒戈。

    而一旦大法官的锤子,在法庭上落下,此事盖棺定论,整个大法官庭也就被绑上了战车。

    假以时日,即使换了个人做大法官,也会为了维持法庭的威信,永远将错就错下去。

    而受害人的妻女,在事后,将会受到来自社会公众成百上千倍的补偿,她们由此将会扶摇直上。

    为了保有已获得的名声和地位,她们拼死也会保守这个秘密。

    全知全能的上帝,他总是如此精明审慎。

    唯一发生的偏差,也不过是原本该同样功成名就的丈夫和儿子,提早死亡了而已。

    那有点儿缺憾,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如此一来,也算是正本清源,将一切恢复原状了。”

    玛丽说到最后,发出一阵无情地嘲笑。

    伊丽莎白怕得抖如筛糠,连骨头都在嘎达嘎达响,但却并没因此远离玛丽,反倒向她又靠近了些,就好像紧靠着壁炉取暖一样。

    昏暗间,她强迫自己问了个问题,那声音因颤抖而破碎。

    “你凭什么说上帝的旨意就是这样的玛丽,我敢打赌,你是在胡言乱语。”伊丽莎白说这话时,嘴角刻意上翘,想显得自己是在开玩笑,但很可惜,她失败了,她的眉梢眼角都紧紧皱起,那几乎能夹死路过的苍蝇。

    而她的眼神中,也隐隐透露出疯狂的味道。

    那说明,她的内心,其实已接受了玛丽的假设那实在太有说服力了,她怎能不信

    玛丽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你不该问我,该去问上帝。他偏心偏得太刻意,也不管面前的羔羊,内里是黑,还是白。只要有钱有权,他就叫他为所欲为。

    你看那推事官吧,他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自己。

    这位济贫院之王,并不是第一次对济贫院的女人们施加暴行。

    他喜欢漂亮女人,也不是什么需要可以隐藏的秘密,就是在路上看到你们亦或妈妈,他都要不知进退的多看两眼呢。

    他的手段很高明,对于一切有关他前途事业的规章制度,都像嵌在心脏上的血管一样,了然于胸。

    他的头脑又很灵活,那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我倒怕我说了他的坏话,爸爸又一时冲动信了我。到时候,叫他倒打一耙,告上法庭,那才是丢人又丢钱。

    你看着吧,我敢打赌,爸爸他们这会儿还没找到那孩子的尸体哩。

    而没有尸体,也就没有杀人案,旁人能拿那些坏蛋怎么样呢。

    他们处理的太漂亮了,账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在运作这种事上,坏人也是懂得经济学的,他们时刻都在追求效益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

    意外死去的人,可以做成病死。病死的人,可以做成被亲友接走。被亲友接走的人,可以做成逃离了济贫院那可就长着翅膀也找不着啦。

    反正上面来巡视,或者外头有人来探视的时候,只要把院子里现有的人员收拾干净,可爱的孩子们放在最前面,站成一排。

    他就依旧是那个干净善良,生来就是为了帝国扶贫济困事业,不懈奋斗的推事官大人。

    一想到这些,我就心绪难平,忍不住怀疑,我们的上帝,是否也是坏人们的上帝。

    否则的话,为什么有人能像他这样无法无天,还不受惩罚

    是不是暗地里,有谁在包庇他,或者默默协助他,还是干脆所有人,都同流合污了。

    就在我们这个郡里,就在我们家的楼下,还有谁,值得信任

    对我们这些羔羊来说,济贫院那些人的遭遇,都是能叫我们寝食难安的恶心事儿。

    可对那些利益既得者来说,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牢不可破的罪恶关系做后盾,所以相互之间,才会越发有恃无恐。”

    伊丽莎白瞠目欲裂,随着玛丽的讲述,她恨得咬紧牙根,却依旧止不住齿间的咯咯作声。

    “这才哪到哪儿啊亲爱的”玛丽揽过她的肩膀,亲吻她的鬓发,温柔道“我还没指出你真正有所疏漏的地方呢。”

    伊丽莎白为此浑身一震,玛丽轻笑道“是的,此事最大的疑点,疯姑娘在里头,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非得是她不可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就是我会受到神明唾弃的最大理由。

    命运的轨迹中,原本要死的人该是她呀上帝的死亡名薄里,明晃晃列着的小天使儿。

    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又可怜又可爱,还很坚强。

    我舍不得她,就把她从名薄里替换掉了。

    真可惜,真相不是愤世嫉俗的疯姑娘,变成了杀人犯,而是受到侵害,准备出逃的小孤女,走投无路之下,奋起反抗,却被当做愤世嫉俗的杀人犯。

    丽萃,咱们可幸运了。

    从小就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下,无忧无虑长到这么大。

    运气好的话,将来咱们也能回报他。

    疯姑娘跟我们不一样,她太不幸了。

    她的母亲死在了她前头,她不肯像她母亲那样懦弱认命,但却求告无门。遭受了侮辱,也只能逃跑。

    她的心,要是足够狠毒,就会明白,在她母亲死去之前,在她蒙受屈辱之前,亦或在那孩子被石头砸死之前,她就该先下手,杀掉那些人。

    可到最后,她都没有。

    妄图逃跑的她,被那对父子抓住了,她如同她的母亲一样,死得还不如一条狗有尊严。

    而她死后,哪怕济贫院受到暴雨袭击,导致房屋倒塌,也不会因此,就受到当地居民如此热烈的救济。

    不过聪明的推事官,总能想出好主意,疯姑娘的尸体,就是个现成的绝妙借口。

    有人因暴雨惨遭横死,这样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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