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能第一顺位关联上“陈沧”二字才罢休。
    “陈沧,对不起。”五个字按了足有十分钟,手机光刺目,安度眯起湿漉漉的眼,发下好友申请。
    想了想,她补充“我好想你。”
    她并不知道这个微信号陈沧出国后是否还在用,再多言语皆是匮乏,她将自己的歉意和想念借着“好友申请理由”送出。
    额头抵住膝盖,融热出眼,安度手心聚起温水,沿手腕流入衣袖。
    事与愿违,月出月落,期待日日扑空。
    也许陈沧没看到,也许他看到,但并不愿意再给她任何回应。
    安度陷进暗深的无人隧道,仅寂寞属性浓厚的未知等待作伴,长得走不到尽头。
    天地偌大,如果一个人有意避世,再发达紧密的网络,亦不能将其罩紧带回。
    转眼临城满目金黄,秋风初起,落叶飒飒。
    一片银杏沾在肩头,安度捻起扇形小叶,想起去年秋季,陈沧到她家里,头顶发丝上的也是这种植物。
    当天风很大,气温急转下跌,安度本以为他不会再来。
    等开了门,他头发被风吹得缭乱,刘海全往后跑,露出饱满前额,衬他目如星辰,俊容无损反增。
    安度踮脚帮他取下那枚银杏,指间转着叶茎,扬起眉毛挑逗“银杏代表坚韧与沉着、纯情之情,永生不变的爱。这天气你还来,看来你很爱我哦。”
    “爱”这个字眼,乘以浮薄语气,结果当然是零,作不得真。
    陈沧怔意只维持半秒,换上若有似无的笑,“是的话,你打算怎样”
    安度不以为意,吻他冰凉的脸颊唇角,“说没用,要用做的。”
    那时她没有听懂陈沧语意下的厚积薄发,现在也无资格称懂。
    半空再掉下一片,安度伸手接住,两片银杏形似两颗心,她收进风衣口袋。
    “舅妈”只按下一次门铃,陈希冉已兴奋地尖叫开门,扑入安度怀里。
    安度放下手中的尿布和婴儿衣物礼盒,摸摸陈希冉的小脸,笑道“长大好多。”
    陈沐去年离婚后很快再婚,上个月才给陈希冉又生了个妹妹,刚出月子,行动还有些缓顿。
    她收起挤奶器和储奶袋,指指沙发,柔声对安度道“安安坐。”
    不是一直以来的“安总监”,是“安安”,亲昵自然得像是她们早就认识。
    陈希冉要坐在安度腿上,陈沐怎么劝也不听,安度说没关系,抱起亲陈希冉一口,陈希冉咯咯笑,也回亲她。
    “之前我请了产假,公司的事我也有听说,”陈沐给她冲一杯热巧克力,直接道“安安,你今天过来,是要问我陈沧的消息吧”
    安度正和陈希冉逗玩,闻言表情变回真实,承认道“嗯,我联系不到他。”
    陈沐没继续,还是温和地笑着“第一次在公司见你,我还没认出来。后来陈沧和我说了一些你们的事,小时候我们也见过哦,安安。”
    “嗯”安度面露惑色,“小时候我们见过”
    陈希冉一听“小时候”立刻来劲,跳下安度大腿,在自己的故事书里翻来翻去,抽出近十张照片,大叫道“我找到舅妈和舅舅小时候”
    陈沐鼓励陈希冉,“拿给舅妈看看。”
    春夏秋冬,涵盖四季。
    两张抓拍,两人身穿郡城小学的校服,公园春游,他们坐在泥地里,安度在陈沧头顶比了两个剪刀手,只有她一人在笑,陈沧嘴角轻撇,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再几张是稍大些,有和陈沐的三人合影,也有两人单独的。
    看日期是初三暑假,鹅黄色无袖连衣裙包裹少女初显曲线的身体,少年身正笔挺,白t白裤,他们站距拘谨,笑容腼腆得如出一辙。
    寥寥几张,足以证明陈沧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记起,却被她忘掉姓名的小男孩;而他们的人生交集被倏然连根拔起,脉络盘综错节,比她想的要深入更多。
    安度如被定身,呆愣原地。时光在她诧异与震惊的反应里压缩又膨胀,最后凝成锐石,投入脑海激荡巨浪,种种零碎片段涌动,喧闹着占据心脑。
    陈沐轻声开口“陈沧说你忘记了一些事,他不愿你记起,所以我也保守着这个秘密。”
    安度看向她,嘴唇掣动,想回以微笑,却硬结着。
    泪无声流淌,她已无知觉,直到陈希冉拿着她的小手帕往她脸上胡乱地擦,天真发问“舅妈,你为什么哭呀我帮你吹一下就好了,好吗”
    安度回神,抱着陈希冉不让小孩看到她哭泣面容,“冉冉,我没事。”
    陈沐心底悄声叹,又道“安安,我是陈沧堂姐,或许比你了解他一些。”
    “他向来是做了十分乃至更多,出口只有一分。我上次找他内推,在我正式上班前,他就已经帮我从人事到项目组都确定好才答复我,而我只是投送简历,走了一个面试的流程。”
    “所以,你不需要怀疑他对你的感情。”
    安度仍是怔忪,陈沐覆住她的手轻拍两下,说“陈沧走得突然,至今也没有联系国内。安安,可能你要给他一点时间,动物受了伤都会躲起来疗伤,人也一样。”
    陈沐分析道“去那边对他来说也算一种正面的磨练和经验积累,你不要太着急。等雷盛决策层看到他的成果,自然会把他召回来。”
    安度迎泪,把未竟的笑容做完,摇头又点头,“我知道。”
    等安度离开,陈希冉问陈沐“妈妈,舅妈为什么哭呀”
    陈沐揉揉陈希冉的头,反问“你想不想舅舅”
    “想。”
    三岁孩童还很难理解爱情的定义与复杂,陈沐类比解释,指指陈希冉的心脏处,“舅妈也想舅舅,用心想,心就会不舒服,会痛。冉冉生病的时候,太难受也会哭,对不对”
    陈希冉似懂非懂地“哦”一声。
    和孙依依在医院里的险要周旋不真实得像梦,已经过去许久,留下的只有那个装载她曾经的木箱。
    分量不重,端起来轻抖摇晃,声音闷沉,里面大约全是纸质物品。
    裴景言在出院那天把开锁钥匙交给她,如释重负,强颜欢笑中愧疚更甚,“安安,这些是属于你的东西,开或不开选择权在你。”
    她问“为什么你要拿走它们”
    裴景言闭眼,躲开她视线,“因为大哥偏私自利,面目可憎。”
    “所以如果我打开它,就会恨你,是吗”
    裴景言笑笑,没有作答。
    银质钥匙卡在掌纹间,安度掂了掂,没什么犹豫,将钥匙送进锁孔,轻轻一旋。
    “咔嗒”声落,拱形箱顶被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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