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咖啡馆二楼,精致的碧色瓷盘压在暗红格纹桌布面,芝士蛋糕躺在其中,只被人享用了半个角就被冷落在旁。
    玻璃窗外的透明热浪自水泥路面升起,彩色遮阳伞朵朵飘过,行人着装分明还是盛夏。
    安度呷口早凉掉的拿铁,舌根泛苦,目光瞥到街边的悬铃木,叶片已是黄绿相接,惊觉季节早无声息地改了头脸,反应慢一拍的总是人类罢了。
    住院大半月,终日静白,世间热闹竟像头回体验,人也变得迟钝。杨蔓妮叫她三声,安度才回神,“什么”
    “安总,”尽管安度离职数月,杨蔓妮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她翻转手机屏幕,将偷拍的安度侧面照放到她眼下,“你像丢魂儿似的,这张照片可以取名阳光下的忧郁女人。”
    白裙黑发,眼眉拢愁,阳光过了层米色蕾丝,落她额心鼻尖,毫无暖意,倒透出几分苍白。
    杨蔓妮拇指和食指一卡,圈住安度手腕,空出的空间使得她连声啧啧“这小胳膊,一折就断了。”
    安度提起嘴角,扯了个自认为很有生气的微笑。
    杨蔓妮也跟着笑,不一会便收消,轻叹一声,直启话端“安总,你今天约我出来,是要问陈妈的事情吧”
    安度抿唇,头微垂,无声点头,轻轻抠着指尖。
    在雷盛时,杨蔓妮和她走得最近,但安度始终没有透露过自己与陈沧的关系,办公室私情,嘴严避嫌,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彼此。
    自从韩楠告知他们的恋爱事实被以相当不堪的方式曝光后,关于雷盛种种成了心魔,咬得她支离破碎。
    她不敢想象后果,更不敢想象陈沧的处境与心情,连带面对和他相关的同事也难掩窘态。
    “你那邮件”杨蔓妮接替营销总监的位置后,说话谈吐都直白不少,“我真没看出来你们竟然地下恋持续了这么久安总,你和陈妈是不是有什么矛盾谈崩了,不能私下解决吗你辞职就整这一出,太狠了项目组全炸了,被惊的”
    言语多有抱不平的意思,安度无需了解邮件详细内容也能猜到,多半是图文并茂的夸张渲染,任谁都会推理定论,这是她对陈沧最恶意的报复和背叛。
    “是,我太冲动,太极端。”她认下一切,不想为自己辩解,问“陈沧他他现在怎么样”
    裴景言说陈沧在南非,但安度再深挖城市和地址,他也爱莫能助,表示这是雷盛的秘密决定,事关商业机要,并未对外透露。
    杨蔓妮缓和语气唉一声,“那天你过来又走了,陈妈马上被传唤到总裁办公室,不知道说了什么,第二天公司就出公告,把他出品人位置撤了,调离总部。”
    “具体调到哪,我也只是隐约听说。总裁一直想拓展非洲游戏市场,但那边荒芜得很,没合适人选。现在陈妈过去只能从研发底端开始做,连降三四级,职业生涯滑铁卢啊。”
    手指快被抠破皮,疼痛不及心脏百分之一,安度涩声“那雷盛南非分部在哪”
    杨蔓妮抬了抬肩膀,表示不知道,无奈说道“老板们要以儆效尤,陈妈是被流放,发配边疆,哪会大张旗鼓声张他行踪。说起来不是这事,我还不了解公司有非洲分部。哎哎哎安总你别哭”
    杨蔓妮手忙脚乱地找纸巾,递给她一整包,看安度摇摇欲坠的憔悴模样,于心不忍,劝道“事情都发生了,自责也没用。陈妈更没和我们这些同事联系过,安总,向前看吧。”
    她又叹“你两的事,我不清楚不作评价,但是陈妈对你真没得挑。”
    “开交接会议,有人说了你一句,陈妈特别严肃让他不要谈工作外的事,澄清他离任和你无关。而且没多久那封邮件被统一清除,何世落告诉我,是陈妈向技术部请求的。”
    安度头垂得更低,纸巾擦得去眼泪,擦不去失态,韩楠那句“你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恶毒的诅咒,如今应验。
    杨蔓妮起身和她坐到一侧,拍顺她发不出音的哭喘,感同身受怀念着说“我也想陈妈,现在新来的产品总监老把经费批给乱七八糟的方案,妖鬼记这两月流水看着没变,那是在吃老本,久了肯定要凉。”
    见安度抽泣幅度更大,杨蔓妮忙转开话题,矢口不再提陈沧相关,边叮嘱她多吃,边与她分享团购游玩经验。
    都说同事之间没有真友情,杨蔓妮却对她向来真诚。安度知她好意,竭力调整平静,两人又约了个周末逛街,杨蔓妮才放心和她道别。
    茶几上叠了不少零食包装,大多是腌制肉干。
    画稿工作被当成麻药,安度从早到晚窝缩在飘窗的榻榻米,感知讷讷,借外部路灯作光源,室内只剩电脑显示屏荧亮。
    连日味觉失灵,丧失对主食的欲望,安度撕开一包卤牛肉,真空小包装,甜辣味道极浓,几包入口刺激味蕾,终于有了“吃食”的实在感。
    再撕一包,力道不合,包装裂口过大,白芝麻和辣椒籽顷刻分散掉落在手绘板和键盘。
    安度惊呼一声,扯纸巾收扫一颗颗油不拉几的配料,现场狼狈,红辣椒油留下的油渍擦不完全。
    她眉头一皱,“陈沧”
    黑沉的房内无人应答,安度手上擦着,又喊一句“陈沧,帮我拿一块湿巾。”
    “人呢在二楼”安度当自己还身处陈沧那间oft公寓,摸出手机通讯录,没找到联系人,她拨出那串数字。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用。”一句冰冷机械的女声。
    安度怔愣,定神看清室内家具影廓,空间的想象被忽地击碎,扯她神魂认知通通回归现实。
    她眼睫扑闪两下,酸热立即入鼻。
    原来他们已经分手,是她提出,是她执意割断,也是她自食其果,如今只能受困于回忆囚牢。
    从前安度也爱盘地而坐,边吃零食边电脑工作,陈沧嘴上抱怨她把食物碎屑弄得一身都是,还是每回都帮她清理,她不用挪动半步,又乐淘淘懒洋洋地旧错重犯。
    待他整理干净,总习惯性抬她下巴,暗示明显地索吻,深浅程度全看他心情。
    有一次吻得兴致高昂,不顾雪球在场,两人就在地上来了一回。
    饭后黄昏,一室温橙,雪球围着起伏的两人团团转,喵喵叫,很是好奇。
    安度头发铺开,肋骨上方山丘软不成型,她咬着手背,“你、你教坏雪球,你看它纯洁的眼神你也好意思万一它发情,要跑出家门找小母猫,看你怎么办”
    陈沧本是缓入浅出,一下深顶重撞,笑得既沉又坏,提醒道“它上个月才绝育。”
    黑压压的房子,没有雪球奔跑的身影,也没有陈沧。
    微信添加朋友处,输入手机号码搜索还能找到陈沧,他的头像又换回了最初的两条平行横线。
    输入法最能记录什么东西离人远去。安度打下“chencang”,跳出关联的词组是“陈仓”,而不再是首位的“陈沧”。
    她执拗地打了十数下“chencang”,直到只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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