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常久便说道“完事了。”
    经过有序按动,所有方块均呈凸起状,合为一体,短暂等待过后,方格尽数下陷,沉入石台内部。面前“轰隆”声响,一道崭新的道路出现。
    与之前平路不同,是一段向上的台阶。
    常久心念一动,也许他们能回到原来的房间。回头,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卫庄先她一步走到了前面。
    张着嘴,常久眨了眨眼,望着毫不留恋回头的背影,心底有些许疑惑想问,想了想却又作罢。
    “卫庄兄,你还辨得清东南西北吗”走了一阵,常久问道。
    卫庄侧目“你很在意方向”
    “有点吧,”常久道,“搞不清的话总让人没有安全感。之前一路上我都在记忆方位,但自从冷不丁掉下来之后,所有的方向都乱了。”
    她的言辞里充满挫败和无奈感,令卫庄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再回到那座墓室一次,”常久道,神情因思考而变得凝肃,“回去,然后再试一次。”
    去解开墓室的玄机。
    “卫庄兄呢”她问。
    “正合我意。”
    简截了当,干脆利落。常久笑了。
    但她没能笑多久。
    两人站在岔路口前,面前四个洞,四条路。
    “唔。”常久犯难地看着围绕一周的洞穴,所以,这还是第一回,因为路太多而不知该往哪走吧。
    而每一个洞口,其上皆有一字。
    “金,木,水,火,土。”常久念出那些字。包括他们来时的洞穴,一共正是阴阳五行。
    “这里每一条路,也许通往不同的地方。”想到盖聂与他们二人的分离,常久说道,“卫庄兄怎么想”
    “选择的路从来只有一条。”卫庄道。
    那就是回到墓室的路,常久自动补上后半句。她弯弯眼睛,道“倘若不清楚每一条路背后究竟是什么的话,就先走金试试看吧,如果卫庄兄愿意信我。”
    她看着那些洞穴道,“我或许稍微有点思路了。”
    另一侧。
    地上被斩落得七零八碎的残骸隐约可辨认出原来的样子,那些从墙中伸出来用以攻击到达者的机关臂,此刻全然碎落在地无法动弹。
    盖聂站在碎落的残骸之中,长剑入鞘,缓缓环视一周。
    不知其余通道里是否也有如此机关,尤其是
    盖聂眉心沉下。
    必须尽快地从这里出去。
    “哈哈哈,我们果然回来了”
    空旷室内传来一阵欣喜的笑声。熟悉的棺椁,熟悉的点燃的篝台,常久心情大好。
    身旁卫庄则一贯的冷淡“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
    收起笑容,常久正经道“我记得。”
    再一次回到棋盘边,这回她没有时间出错。
    不知何时天就会亮,而他们无法得知时间的推移,只能约莫估计过了多久
    常久仰头,望向黑洞洞的壁顶。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如果真有所寓意,天应该是指什么
    星辰。她心中逐渐回忆起那些图案。
    单和此人素来好观天象,她查阅过相关资料,知道这点,只是此前一直没能联系起来。
    低头再看棋局,所有黑子白子的落点如果单独连起来
    “我明白了。”常久道,“卫庄兄你来看,这里所有的白子是按天上星宿的位置来排列的,而且排列成的形状是,白虎星。”
    巧妙地借由棋局,隐藏其间。
    “白虎星,西方七宿”卫庄探究道。
    “不错,卫庄兄是否还记得我们最初进来时门口的那两尊神兽,”常久道,“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正是两只白虎吗,只可惜当时错过了如此明显的提示。”
    “你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才决定回到这里”卫庄看着她的神情。
    “不止,”常久道,“还有那张地形图,也就是整座山的布局,里面所有机关的空间位置也是按白虎星的星象来排布的,包括我们方才走过的代表五行的洞穴,白虎属金,我们要回来这里,应当便走金位,而如果要从这里出去,按照我们来时的属性,相生相克”
    “木位。”卫庄道。
    “正是,”常久笑道,“单和留给后人的线索其实很多,生机也并不渺茫,现在来看,我认为他所设置的这些机关,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外人偷盗,更是为了考验来者。”
    “白虎,兵家之威者,历来呈凶性,含有不详之兆,”卫庄轻蔑道,“单和既然如此定义于它,当初又为何亲手将它建造出来。”
    常久微滞,缓缓才道“大概因为是君王的命令吧。”
    其实过往种种,也不过是后人的猜测罢了。他们顺着先人的遗迹所能够找寻的,也就只有实实在在的一件件物品,却妄图借以窥探先人的心境。
    “咳,”常久咳嗽一声,回归正题,“所以这样一来,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这盘棋局,这片星辰上,唯一没有处于正轨的一颗星,奎宿中的一颗,常久触摸上那颗棋子。
    慢慢地,将它拨向正确位置。
    在所有活动的棋子中,有且仅有一颗是正确的。
    又一阵粗粝的摩擦声,上次这种摩擦声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常久忽然犯怂道“卫庄兄,万一这次再”
    万一这次再不对,你可一定要眼疾手快地把我捞上来。
    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随之而来的细微声响便转移了她的注意。
    寻着声音找过去,在地上的一处角落发现一块凹陷的石板。
    “果然地上的文字也是对应的。”常久俯身望去,虽然看不懂,但大致可以想见,那些星宿的名称一定也隐藏在众多文字之间,形成所谓的障眼法。
    她伸出手去,拉动地砖下的那根杆。
    更加沉厚的声响,伴随着棺椁后方徐徐升起的石幕,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在那石幕背后,倏然连成一片的火光,照亮了隐蔽的巨大暗室。
    明亮火光于常久脸庞上扑朔摇动,映出她惊讶难言的模样。
    面前是一道繁复的机关锁。
    盖聂摊开手掌,手心里小巧的机关蜥蜴左右摆了摆脑袋,便迅速地爬入了机关之内。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门里响起来,咔咔哒哒,尽是机关报废的声音。
    再轻轻一推,门便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石门后,破土七郎在地上摇摇尾巴,盖聂蹲下身,它便灵活而又麻溜地爬回了那只手中。
    面前有风吹来,风声呜咽,像是女子的低泣。
    盖聂凝神遥望而去,眼中浮起警惕之色,片刻,朝着隧道尽头走去。
    “帅爆了。”
    常久望着眼前的景观,不由自主叹道。
    卫庄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移开视线,明显不想多言。
    展露于石幕另一侧的光景,竟是一番更为广阔的“天地”。墨油在高台上燃烧,照耀得山洞里通亮,自台阶顺势而下,三面整齐划一的青铜人像仿佛镇守此地的士兵,手握剑戟,目光炯炯注视前方。
    而常久的目光,则牢牢锁定在这番天地的中心。
    传言晋国时期,君主曾命人打造一架机关武器,若成,则攻城略地,战无不克,歼敌千里而能令己方兵卒无一损伤。
    常久想,若是眼前此物,即便不能做到歼敌千里而不殆,至少在战场上驰骋四方,大杀敌军是绝对可以的。
    而攻城,常久目光移向那只巨型机关兽的四肢,比机关白虎还要高出一个头的身形,支撑其的是强劲健硕的前后肢,光凭那些密布的纹路常久便能猜出,每一条腿里面绝对还藏着可以变换的武器。
    几乎已经无法辨认出这只机关兽所参考的动物原型,因为现存的物种里绝没有一种是如眼前这般,猛兽体态,而又兼具鹰隼的翅膀,蝎子的尾巴,把攻击性能近乎提升到极致。
    饶是常久这样对攻击性机关术一向不感冒的人,也不由得赞叹,设计此机关兽的人,想象力和机关术的能力都堪称顶尖。
    “它的头,估摸着可以当破城槌用,它的爪子修剪成那样尖利的模样,如果四肢够灵活,说不定它甚至能够攀爬城墙,而它的背上连投石机都可以安放,真若利用起来,恐怕威力在当世难寻敌手。”常久边观看边啧啧解说道。
    “而它已是数百年前的东西,”卫庄口吻一片冷漠,显然比她镇静得多,“你如何确定,现在的这只机关兽仍旧可以攻城略池”
    常久一怔,道“它不需要可以攻城略池,甚至,它不需要可以动。只要有人把它运回去,令技艺精湛的机关术师将它详细拆解研究,弄懂它内部的机关构造”
    就像公输仇那种人,肯定会把它从里到外全部摸懂搞透。
    “然后,投入人力批量生产,”常久语气稍顿,迟了一刻,“就能再次发挥它的威力,攻无不克。”
    以及,十分可能的,血流成河。
    那并不是她希望看见的,但又好像,即使没有这种种的机关武器,她所身处的这个时代,依然血流成河。
    “卫庄兄,我”
    话音吞没,寒光乍起。
    视线所及,鲨齿剑于她眼前破空擦过。
    卫庄瞬间便已掠至她面前,几枚细长的银针掉落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常久条件反射倒退。身后冷刃贴上她脖颈。“别动。”
    局势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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