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之川回到酒店, 破天荒地在国内上班时间给方显弹视频电话。

    方显怕是他有什么事,在办公室里带着耳机把视频点开。手机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张泛着微微酡红的脸,眼角含着一汪水,湿漉漉地看着他,嘴唇柔软,半张着喊他的名字“方显。”

    方显赶紧翻过屏幕,把他办公室里那个关系户实习分析师赶出去“去吧去吧, 不会的随便叫他们谁教你一下就行了。”

    那分析师来一年多了到现在也只能当半个用, 偏偏还特别喜欢往方显跟前凑。方显碍着他爸的面子, 也不好不给脸, 只能天天掰着手指头等他实习期过了,赶紧这尊佛送走。

    那实习生朝方显扣上的手机看了两眼,恋恋不舍关上门。

    “宝贝儿你喝了多少” 方显翻过手机,仔细打量视频里的背景,“回酒店了吧。”

    沈之川不粘人, 又有时差,每天发信息也就是问问方显和他妈处得怎么样,突然弹来视频实属难得。

    他这会仰面躺在酒店床上, 举着手机,眼神都不对焦了, 迷蒙中无逻辑地絮絮叨叨“我以前还老拿他当个小孩,其实这孩子比那几个有脑子多了。”

    这显然说的是谢栗。

    方显把手机夹在桌子上,一边拉开键盘继续工作,一边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他和谈恪在一块, 到底是谁压着谁还不一定呢。”

    方显继续点头“就是就是。”

    沈之川抱着手机翻个身,醉眼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咕哝“我今年怎么老了这么多”

    方显这下不干了“谁说的我们川川看起来和二十三的一样,嫩得都能出水”

    “你这张嘴,回去我就拿订书机给你钉上。”沈之川醉归醉,还不至于失智,眼刀顺着屏幕剜过去,只是带着睡意毫无威慑。

    方显哈哈笑起来。他爱惨了沈之川这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样子,面上看着凶,底下拨开不过就是一团热乎乎的软东西。

    “川川,那不可不成,我这张嘴还要用来哄你一辈子。”

    沈之川听见“一辈子”这三个字,就像被蛰了似的,皱起眉头不说话,隔一会眉心才松开,嘴里含混不清地带出来半句话“是啊,再折腾下去,人这一辈子过得多快啊”

    方显手里正忙着关键的事,待他听清沈之川说什么,再将目光挪回手机屏幕上时,沈之川已经半阖着眼睡过去了,镜头歪斜,只框住了他半边眉眼,眼尾的线条漂亮得令人想起黄金海岸上的波线。

    方显敛起脸上的笑意,开了静音,就着沈之川的睡颜继续工作。

    谈启生回医院后,谢栗便有点时间就往医院跑。

    门口问询台的拉丁裔女人把沉甸甸的胸放在写字台上,头也不抬地问他要来看谁,谢栗说出名字和病号,又多余般地补了句,是我的岳父。

    那女人便笑着把访客的牌子递给他。

    谢栗钻进病房里,谈启生还睡着。保姆阿姨抱着正在织的毛背心站起来,叫他过来做。

    谈启生第一期治疗产生了抗药性,九月的时候医生给他换了靶向药,病灶果然缩小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他轻微腹泻。

    阿姨怕他肚子着凉,就给他织了一件毛背心,这是第二件。

    “谈恪说下周过来。” 谢栗放下书包,在旁边坐下,小声地说,“我找了两个工人,把后面的小院子收拾了出来。一会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叫伯伯下周回家住两天。”

    阿姨把着毛衣针,熟练地引着羊毛线一来一回。这线还是谢栗跑了好几个地方,货比三家买回来的。

    这年头网络发达,想找个实体店亲自摸一摸反而变成了难事。

    “还叫伯伯呢。” 阿姨笑着朝床上睡着的人看一眼,“他等你改口等得脖子都长了。”

    谢栗抿着嘴不说话。

    他在这里住了大半年,渐渐将家里大小事情都挑了起来。从市政一季度一次的例行房屋检查、参加业主会议,到联系工人来修老化线缆,去超市借清洁机回来清洗地毯,自己搬着梯子给空调送风口换过滤网,一应事宜,他都渐渐做得有模有样。

    谈恪有天在视频里说,觉得年初自己送出去的还是让人挂心的小朋友,怎么一转头就变成一个大人了。

    谢栗那时正抱着手机躺在刚清洁过的地毯上,笑嘻嘻地捧着脸“因为秋天到了,小树苗也要结果了。”

    谈恪来的那天是一大清早到的。

    今年冷得特别早,北方十月中旬就开始降温了。

    谈恪从兰城来,只穿着一件薄外套,到了机场就开始打喷嚏。

    谢栗一路上把暖风开得呼呼大,到家的时候自己热得两个脸蛋红彤彤。

    “你上楼去睡一会吧。” 谢栗把人往楼上赶,“去睡一会,到了晚饭时间我叫你。”

    谈恪向来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倒时差也如此“你要做什么,我陪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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