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无事”二字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云鹤闲登时跪了下去,“殿下,臣该死。”

    摄政王的鞋尖提起来,顶了顶云鹤闲的脑袋,逼着他直起身子,缓缓的道,“是该死。”三个字说完,脚尖向下一滑,狠狠的蹬在小青葱的胸口上,云鹤闲被踹的张口见血,整个人滚了出去,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娘的来真的”沈如瞅着半响没爬起来的云鹤闲,想着方才那一脚要踹在自己身上,这位太子殿下可能就真断气了。他刚醒,还是保命要紧,威武将军赶忙老实的低个脑袋,目光恰好落在摄政王踢人的虎头盘云靴上,他心中一惊。

    “咦”鞋面上有不少污泥,仔细一瞧,还露着点胫甲。

    “这是在打仗呢”沈如是对战争的气味再熟悉不过了,他顿时两眼放光,大周在打仗摄政王这个架势,应该是前线回来套了件衣裳,风尘仆仆的就来看这个病秧子太子死了没死。无怪他如此生气,若是前线局势紧张,主将却被唤回,不能镇守战场督战,此乃兵家大忌。

    那么召回他来看太子的云鹤闲当然是该死。

    死都该死了,挨一脚自然是轻的。

    沈如是脑筋转的很快,既然在打仗,摄政王披甲亲自上阵,兵部侍郎柳云戟却被留下来看着他,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臣该死。”云鹤闲吐完血,爬起来继续跪在地上,没有命令,一动也不敢动。

    这位摄政王是真凶。

    “你叫什么名字”摄政王收拾完小葱,目光又落在跟太子乱搞的男宠身上。

    “奴婢容瑜。”

    “听内事太监说,昨晚是你伺候的太子,还挺尽心的”

    “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既是分内的事,早些都干什么吃的太子怎会好端端病成这样”

    沈如是惊了好端端他初来乍到,昨夜太子是个什么待遇,这艘船上是谁下令不给医治摄政王大人面不改色便反口一咬,啧啧好不要脸

    “奴婢该死。”容瑜没有半句反驳。

    “你们一个个的,口口声声都说该死,莫不是都欺我心慈手软”

    咔咔满屋子太监奴才都跪了下来,集体高呼“不敢”

    只有沈如是冷笑一声,地上还有人在吐血呢,心慈手软

    “既是如此,把这人拖下去吧。”摄政王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一挥手,他舍不得杀云鹤闲,只能杀杀容瑜出气。

    到底谁欺负谁沈如是眼见他要拿自己的男宠开刀,决定不再装鹌鹑了,好歹是太子,容瑜刚患难中救了他一命,不能见死不救。

    “慢着。”太子殿下故作高深的吐出两个字,去拖容瑜的太监们手都不带打哆嗦的,只当做没听见。

    沈如是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这里谁说了算,一目了然,他不紧不慢的又跟了一句,“怎么,诸位是想造反么”

    造反这顶高帽子扣下来,太监们的手下稍有犹豫,但没敢停,眼睛齐齐看向摄政王。

    “怎么看来诸位的意思是摄政王想造反了”沈如是算盘打得响,帽子扣给你们不怕,扣给你们的摄政王,怕了吧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奴才们又跪下去一屋子,大呼“不敢”

    摄政王在这一片哭天抢地里,眯起眼睛,不出声,盯着刚说话的太子殿下。沈如是挣扎两下,扶着墙,站了起来,你看我我也看你,谁怕谁啊司马昭还被骂个路人皆知呢,你谁啊,见太子跪也不跪,太子的人想杀就杀,说一句还不让人说了

    沈如是非常有骨气的站着,抬起骄傲的脸,头一回看向摄政王,朝阳金色的光辉透过窗,斑驳的打在对方的脸上,让他高挺的鼻梁成了一道明显的分水岭,一半在暗一半在亮,衬得其人愈发阴晴不定。

    一双眼睛柔润圆融带着尖儿,黑白分明,拉成细长的一条,似笑非笑。

    太子殿下对上这双熟悉的桃花眼,倒吸一口冷气,方才的霸气荡然无存,腰一弯,腿一抖,“吧唧”一声,给摄政王结结实实跪了个大正面。

    在场的人面色皆变,一时竟无人去扶太子。

    摄政王倒是稳如泰山,似乎自觉受之无愧,手都没抬,只嘴角堪堪向上扯出微妙的弧度,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沈如是只好自己扒着船壁先站起来,他这跪的,是真冤实在是这个摄政王长得像谁不好,偏偏要像他上辈子的跟屁虫弟弟他一心虚,腿就软,这跪是给吓得可惜旁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跪了就是跪了,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太子不知又要耍什么幺蛾子,祖宗的脸面都不要了

    沈如是岂会瞧不出,他这一跪,把脸跪地上了,威武将军瞧着对面得意的俊俏小白脸,突然福至心灵,他嘴角一挑,身子半倚在墙上,端的是一幅轻浮浪荡,开口便道,“有些日子没见,摄政王愈发俊秀了,比我的那些个男宠好看多了,瞧得我站都站不稳了”

    哼跪都跪了,嘴上不能输反正众人皆知太子是断袖,看我恶心死你

    “今日这件大红衣裳,我也甚是喜欢,衬的卿肤白似雪瞧得我心中有一番别的滋味”边说他边靠向摄政王,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干脆凑上对方的耳朵边说。

    距离如此之近,摄政王的桃花眼开了,撑得极大,里面黑漆漆的,深的空无一物。

    沈如是调笑话不说了,一双眼睛提溜转,心里骂道,操眼睛怎么也能这么像

    摄政王与他对视着,鬼使神差,伸手一把将他抱到怀里。不等摄政王开口,沈如是的搭在他肩上的手便顺着耳朵一路滑到下巴,再从胸口穿过腰间,最后停在屁股上。

    狠狠的摸了一把。

    摸完,人立刻推开他,身子砸回舱壁,捂着胸口,开始瞪着眼睛猛地大喘气。

    “咳咳”

    一副他被非礼的样子

    摄政王在原地没动,再次眯起眼睛。

    这下,船舱里虽无人敢动,但人心里早就炸了锅,他们离得远,瞧不真切,一开始只听见太子不要命了,胡言乱语,出口调戏摄政王,然后俩人突然就挨着了,紧接着太子好像被调戏了,退后靠着墙娇喘。

    戏本都不敢这么写

    沈如这厢靠着墙,根本顾不上别人想什么了,多年的战场厮杀,让他有一种嗅到危险气味的能力,那是一种特殊的气味,名曰死亡。对面的人此刻似笼中饿兽,马上要脱笼而出,将他碎尸万段。沈如是心中叫苦不迭,咳嗽声愈发大了。

    他冤枉前面调戏摄政王的话是他说的,没错但上手摸这一下子,可不是他的意思,是这具身体自己干的他原本好好的说了句话,准备点到为止,谁知挨得近了,自己的手完全不听使唤,一把扑上去就摸,他实在是冤

    此刻云鹤闲跪在地上,面色比太子还沉重,倒不是因为自己挨了一脚,而是摄政王暴怒后,此事该怎如何了结他了解摄政王,方才若是他一脚踢开太子,跟踹自己一样,反倒无事,如此按兵不动,定是起了杀心。慕容家已经没有年岁相当,可以继位的人选了,摄政王要是一个冲动杀了慕容衍,大周怎么办

    若是真杀了,便是正中某人下怀,那人届时定会借题发挥,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下来,那时他不敢想想起那人,小青葱心口一沉,太子平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敢招惹摄政王,这两日他的行为太过反常,难道真是那人在捣鬼云鹤闲眯起眼睛,瞧向咳的起劲的太子,巧了,太子也在看他。

    不仅看他,还在不停的使眼色,里面的意思言简意赅,就俩字,“救命”

    云鹤闲登时觉得自己想多了,那人不会蠢到找这位太子合作

    摄政王的动作不容他多想,转瞬间,他的一只手已经死死掐在太子殿下的脖子上,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准备完成造反的壮举

    “咳咳咳咳”沈如是这娇弱的身子,跟秋叶在萧瑟的寒风一般,抖了几抖,没怎么挣扎,眼前就发黑了,眼瞅着又要见阎王去。

    “摄政王殿下”

    在生死存亡之际有人踹开舱门,高喊一声,可惜摄政王不为所动。

    那人继续坚持,“摄政王”

    “摄政王”

    “沈择渊”

    “沈择渊松手想想他们你还想给他们可乘之机么”

    “他们”是谁,明显分量不够,摄政王没松手。

    “沈择渊想想你的仇想想沈家”沈如是感觉到有人在拉扯前面这双手,空气钻进来了一些,他使劲吸,但不够。

    “沈择渊,想想沈如是”

    这回分量够了,摄政王的手劲小了,慢慢把人放了下来,沈如是滑到在地,歪个脖子喘着气,面色白似纸。

    出声阻止的正是红眼侍郎柳云戟,他递上一方帕子,摄政王接了,像方才手中的太子是什么污秽之物,反复擦了擦,一言不发。

    柳云戟回过头,不耐烦的冲着容瑜道,“跪着干嘛没长眼睛么太子殿下犯病了,还不赶紧伺候着”这是让人把太子先拉下去,免得再生事端。容瑜得了令,赶忙起身扶起沈如是,想带他走,一只手在背后帮他顺气,“殿下”

    沈如是哼哼了一声,猛地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身子抖如糠筛,莫说移动,此刻他咳的欲将五脏六腑都吐出去,方能觉得舒坦些。容瑜慌了,他想给太子喝点水,无奈手边只有刚才打翻的碗底还有点水,他不敢出声再要,便将这点凉水小心翼翼的喂进太子口中。

    “噗”凉水入喉,激得沈如是气血上涌,血水从口中喷出,溅了一地,红的触目惊心。

    “你们这帮狗奴才给太子殿下拿热水来,赶紧叫御医过来瞧瞧”云鹤闲顾不上旁的了,他冲上去扶起沈如是,把人放平,几位太监得了令,屁颠屁颠办事去了。

    “逸之,得把人救活。”情况急转直下,柳云戟俯身摸了摸太子的脉象,眉头立刻像拧麻花一样,“人死在这会儿,咱们就说不清了。”

    云鹤闲何尝不知,摄政王前脚刚进来看,太子后脚就归西,不是你杀的尚百口莫辩,何况如今这个场面。他打了个眼色,目光转向呆立原地的摄政王,示意柳云戟把人先带走。

    柳云戟会意,起身道,“殿下,臣尚有要事要奏,可否”

    “柳侍郎,你方才说的什么,你可有数”

    柳云戟这人不似云逸之,端的是浑身是胆,他干脆将摄政王伸手一扶,“殿下出了门,见了外面等您的人,要打要杀,臣悉听尊便。”

    摄政王一甩袖子,带开柳云戟的手,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太子,人低个头在咳嗽。方才俩人靠近的一瞬间,他胸口灭了多年的火,烧了起来,只有自己知道,是他主动伸手抱住了这个病秧子。

    想起慕容衍,沈泽渊一阵恶心,转身时心中自嘲道,怎么可能是他那个人已经死了十五年了。

    地上,浑身火烧火了的沈如是摊在榻上,心中只剩下了三个字,沈择渊。

    摄政王的大名。

    “操真是他”

    明明当年自己了死之后沈择渊才去的大周,十五年怎么就能混成了个异姓王爷威武将军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再也不想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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