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站了有一个时辰,这才把整个案子听完。看似十分正常的一个案子,墨珣却隐隐觉得不对劲。等退了堂,墨珣也没在衙门继续停留,毕竟他顶多就有个功名在身,在韩博毫面前什么都不算。

    回府之后,墨珣直接就对管家说想见越国公。管家帮他通报之后,墨珣才被带到主屋。赵泽林也在,墨珣先问安。

    赵泽林知道墨珣必定是在衙门听到了什么,这才回来急着找越国公说话。“在衙门听到什么了”

    墨珣干脆地摇头,“让俞大哥进来说说吧,孙儿担心自己一开口会有偏向。”

    赵泽林微微挑眉,头一回听到墨珣这么说,不禁有些好奇。他唤了门口的小厮去将俞侍卫喊过来,由俞侍卫将刚才衙门里的事说了一遍。

    墨珣听了俞广义的话便不住地摇头,果然他所见所闻与别人的不一样。凡事都有多面性,一个人一般只能看到自己所想的那一面。就如他,至今都觉得人贩子的供词违和得很。可俞广义却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连他说出来的话,都偏向于相信。

    赵泽林听完了俞广义的话之后,又去看墨珣,见他正抿着嘴,睫毛半垂盖住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墨珣。”越国公从俞广义的话中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韩博毫断案一向是有口皆碑的。“你有何疑议”

    墨珣抬眼,见三人都盯着自己,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这四个犯人的供词,我觉得有问题。”

    越国公听墨珣这么说,又沉思了一阵,并未从俞广义的话里听出问题来。“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四个人的供词几乎相差无几。”

    越国公本以为能从墨珣口中听到什么不一样的话,却没料到竟然是因为犯人的口供相同。“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本就是事实”

    墨珣点头,“是,我没有证据。”这话刚说完,墨珣就闭嘴了。

    他可能真的想太多了。

    赵泽林从墨珣的语气里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所以你认为这四个人贩子隐瞒了部分事实,是吗”

    “是。”

    赵泽林颔首,“姑且等看看后续结果。”赵泽林虽然觉得墨珣想得太多,但在此时却不好打击墨珣的积极性。他愿意多看多想是好事,如果自己草率就断定是墨珣弄错了,那么日后他可能就不再费神去考虑这些事。更何况,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人贩子的事说完,赵泽林便起身对墨珣说“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墨珣闻言,对越国公鞠了个躬便告退了,跟着赵泽林到了书房。

    赵泽林趁着墨珣去衙门听审的时候把伦沄岚招了过来,针对墨珣的其他方面的教育问题问了问伦沄岚,这才发现伦沄岚几乎没有对墨珣说过任何的关于哥儿和汉子的事。

    伦沄岚被赵泽林这么一问,也觉得墨珣应该懂事了,便主动问“那我是不是等珣儿回来就跟他说说”

    “你要是觉得不好说,就由我来讲。”赵泽林不是很确定伦沄岚能不能懂自己的意思,万一教了一些什么额外的东西就不好了。

    伦沄岚顿觉如释重负,“那就有劳老夫人了。”

    赵泽林在榻上坐下,这就摆了个棋盘。“我们爷孙俩来一局”

    墨珣知道赵泽林有话要说,可能是觉得两人这么搞像是训话,便找了事情做。“是。”

    “墨珣,你今年八岁了。”赵泽林一边在星位上摆子,一边对墨珣说。

    “是。”

    “那你就应当知道汉子和哥儿之间的避讳。”

    墨珣只觉得嘴角抽了抽,他当真不知道,他只听过“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说法很明确了,“男女七岁之后就不躺在一张床上”、“男女不能贴身接触”。

    所以哥儿跟女性是一样的吗

    墨珣让伦沄岚搂过几回,他觉得伦沄岚本身就是个男人的样子,只不过因为生长环境、家庭教养,将他慢慢拗成了现在这个性子罢了。再说了,墨珣就没见过男人生孩子的。

    当然,赵泽林也不可能跟他讨论哥儿要怎么生孩子。

    “稍稍知道一些。”墨珣不能肯定赵泽林所说的“避讳”包括了什么。他也有师姐,平日里也没觉得师父和师姐往来有什么顾忌;他本身有女弟子,与男弟子一般对待,并不厚此薄彼。

    “那你说说。”赵泽林也不清楚墨珣究竟知道多少,倒不如墨珣说一下,他看着补充。

    墨珣一愣,这要让他说什么墨珣“呃”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能随意出入哥儿的闺房。”

    赵泽林颔首,示意墨珣继续。

    墨珣绞尽脑汁,“不杂坐,不同椸,不同巾栉,不亲授。外言不入于棞,内言不出于棞。1不共井,不共浴室,不共厕。2”

    赵泽林原先还想着墨珣能说出点啥,却没料到他直接背了曲礼,“我不是让你背礼记。”他叹了口气,摇头继续道“而且,你说这么多,你都记牢了吗”

    墨珣其实是觉得这些都太过刻意了,日常生活中稍稍注意些、避开就行。更何况他除了跟伦沄岚、青松雪松亲近些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与哪个哥儿特别亲密了。伦沄岚是这具身子的爹,青松雪松又是大小贴身伺候的小厮,墨珣怎么想都认为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才是。

    不过赵泽林既然这么语重心长,那应当是十分重要的。墨珣又想了想,落下一子之后才联想到林醉身上,“爷爷是不是以为我与林家公子私相授受”

    赵泽林原是不想具体到“林醉”这个人的,但墨珣既然自己得出了这个答案,他干脆就多说些,“你年纪不算大,昨晚与林醉互赠花灯的事过了就过了,但你可知尚未婚配的哥儿与汉子互相赠予对方花灯包含了什么寓意”

    墨珣眉头微蹙,心里却认为赵泽林未免考虑太多。不说他这个身子几岁,就说林醉吧,看那样应当还未及笄,这时候说互赠花灯的寓意是不是早了点“是互诉衷肠的意思吗”就算一开始墨珣并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赵泽林这么问了,那就不能怪他瞎猜了。

    “差不离。”赵泽林也不多解释,上元节本就不拘着未婚哥儿外出,所以有好些哥儿会在这天自己物色未来的夫婿。有瞧上的便将手中的花灯相赠,若对方也有意,那就交换,之后便一道走。

    墨珣与林醉之间应当没有那层意思,更何况两人之间还夹着一个姜伟平。

    赵泽林只是借着这个事向墨珣简单地说一下,并不是针对林醉。他稍作思索,便干脆给墨珣定了实在,也省得他冥思苦想。“日后不能随意从哥儿手中接东西,像帕子、汗巾、香囊、发钗这些都不行。”

    墨珣郑重地点点头,“孙儿谨记。”

    “哥儿掉在地上的帕子也别捡。”赵泽林边说还边打量墨珣的神情,看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是。”

    见墨珣这么应下了,赵泽林反而觉得无趣。但让他开口去问墨珣是否对林醉有意,他又问不出口。墨珣哪知道什么叫有意保不齐就是墨珣初到京城,没有玩伴,这才对林醉多亲近了几分罢了。

    后来墨珣见赵泽林没什么要继续交代了,两人便认真下棋了。墨珣下棋一旦认真起来,赵泽林根本招架不住,甚至在小厮来提醒可以用午饭时,赵泽林便认了输。

    上元节刚过,朝中一切慢慢恢复正轨,而三年一度的会试也开始。越国公和赵泽林也算是十分不拘小节了,对伦沄岳也算是全了地主之谊。

    等伦远岳进了贡院,伦沄岚明显也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伦沄岳住在馥兰院里,大家都是安安静静的,唯恐吵到他。

    这次并不是墨珣去考试,所以他仍是在书房里读读写写。

    会试因为是在天子脚下,再加上去年建州贡院起火的事惹得宣和帝龙颜大怒,是以今年的戒备比起去年来说严了许多。墨珣这回也帮伦沄岳检查了一下身上是否有违禁品,以免他不慎携带被取消考试资轮作舞弊处理。

    会试跟乡试差不多,也是考三场,一场三天。进场先搜身,然后发三支蜡烛。

    墨珣不大喜欢问人家“有没有把握”、“考得怎么样”,反正考都考完了。就他个人而言,更倾向于考完了好好休息,准备好下一场的考试。之前墨珣参加乡试的时候,家里只有伦沄岚一个长辈,伦沄岚当然不敢给墨珣压力,问也不敢问。而此次伦沄岳亦是如此,越国公与赵泽林毕竟不是他的正经长辈,所以两人也不多问。再加上伦沄岳回来之后也提不起劲来回答问题,都是先睡一觉了事。

    二月的天气还冷得很,在号舍里头也不能走动,血液不循环会越来越冷。墨珣让伦沄岳多穿些衣服在身上,外带肯定是不行,就先穿着,入了夜会更冷。贡院会发放被子,但毕竟是好些年延续下来的,虽说是棉被,但上头的棉恐怕早就没了

    这九天考完,伦沄岳完全瘫了,也顾不得别的,完全是让越国公府的侍卫给架上马车的。墨珣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乡试那会儿不还让侍卫扛在肩膀上带到马车里吗

    伦沄岳休息好了之后因为还不知道会试的成绩,所以又紧锣密鼓地进入了殿试的考试准备中。

    会试结果出来的时候,伦沄岳被取中,成了贡士。当时喜报是送进越国公府的,一时间京里也有许多家都接到了消息。

    赵泽林在之前昌平郡君的宴会上就已经跟外命夫们透露出自己认了个干孙子,是以他们回去便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各自的夫君知道。而这趟得了消息,再稍作打听那新晋的贡士又是越国公收的干孙的亲舅舅许多家都猜测越国公此举或许别有深意,就是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名堂了。

    成了贡士基本就相当于是进士了,毕竟殿试没有落榜一说。而殿试的最终目的也是分一甲三名、二甲若干、三甲若干罢了。

    一甲称“进士及第”,二甲为“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等待发榜之后立刻授予官职,一般就是翰林院的官职;二甲、三甲则还需再次进行朝考。

    因为进士身份已是十拿九稳,伦沄岳此时也难言喜色。此时便是要拼那金榜上的一甲了,伦沄岳在越国公府又住了一个月,这才等来了殿试。

    殿试是在四月份,只考一场,且只有一天。

    当天寅时,伦沄岳已经从越国公府出发了。伦沄岚也早早起来与墨珣一道将伦沄岳送入了宫门。因为还不到墨珣一贯的起床时辰,他有些迷迷瞪瞪的,但伦沄岚却显得十分亢奋。

    “爹,你别这么紧张。”墨珣半眯着眼睛,看着伦沄岚两只手互相捏来捏去。

    “不紧张,不紧张。”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墨珣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伦沄岚瞧着墨珣马上要睡着了,便将他扶着靠到自己身上,“你多睡会儿。”

    墨珣其实是可以完全清醒过来的,但他认为伦沄岳进去考试,他们这些人在外头再紧张也没用。这份紧张也不会变成气运给伦沄岳加持,里头的伦沄岳更不会有所察觉。

    酉时收卷,之后所有的考生便由内监领着从宫门里出来。而宫墙外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各家的马车,站在马车外的人皆不敢交头接耳、互相攀谈。

    所谓寒门学子,一般得了举人的头衔便会获得当地人的资助。或是地方乡绅、或是地主老财,总不至于毫无盘缠便进京赶考。

    越国公虽然没有参加过殿试,但他曾监考过,知道这殿试有多磨人,便让人在来迎伦沄岳的马车里头放了个恭桶。

    从寅时进宫门到酉时出宫门这段期间,考生是不允许如厕的。有经验的人家自然知道在马车里放置恭桶,否则考生若是憋到宫门外头就地出恭被瞧见了,那也会直接取消考试成绩。

    伦沄岚原是想来接人,但赵泽林稍稍对他解释了一下,他便也懂了。是以越国公府的马车上面除了一个车夫,便是一名侍卫。

    因为跪坐时间太长,伦沄岳有些动弹不得,直撑着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才敢松懈下来。因为马车里头的侍卫也是汉子,他也没了顾忌,赶紧解决内急才是。

    宫门停留着的外头的马车接到人便立刻调转马头驶离宫门处,而伦沄岳则是被侍卫搀扶着下了马车。他两条腿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撑着上了马车,之后便再动弹不得。侍卫在马车上便已经伸手帮他揉过膝盖,并且给他敷上药了,这会儿到了越国公府门口,里头又出来一个侍卫,两人架着伦沄岳往馥兰院去了。

    伦沄岚因为去不得,一直往院门处张望。墨珣已经告知伦沄岚大概什么时辰会考完、伦沄岳几时会回,但伦沄岚就是控制不住,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二哥就已经出现在了馥兰院里。

    墨珣拿伦沄岚实在没办法,便自己上书房里练字看书去了。等到寅时过了两刻,墨珣便从书房里出来,跟着伦沄岚一起等伦沄岳。

    待伦沄岳软绵绵地让侍卫架进了馥兰院,伦沄岚才飞快地迎了上去,让侍卫把伦沄岳放进屋里。

    一时间,馥兰院里的小厮下人也都动了起来,只不过使人去请郎中却迟迟未来,想来应当是今日需要用到郎中的考生太多了些。墨珣趁着大家忙里忙外的时候把了伦沄岳的脉虽已陷入昏睡,但并无大碍,应当是累的。墨珣这才收回了手,离了床,让雪松上前给伦沄岳擦脸。

    酉时已是用晚饭的时辰了,但伦沄岚一心挂在二哥身上,自然没那个功夫去用饭。墨珣则陪着越国公他们用了晚饭。

    “你二舅如何了”越国公边夹菜边问。

    “尚在昏睡,应当并无大碍。”

    越国公“嗯”了一声,“此次殿试,圣上并未参与亲临殿廷,而是另委派了三名大臣监考。”

    墨珣点点头,安静听越国公说话。

    越国公本想跟墨珣多说几句,介绍一下殿试的情况,可又想着倒不如让伦沄岳亲自对墨珣说更稳妥。毕竟伦沄岳曾身临其境,在殿试之中考生应当如何自处,如何调整心态之类比起越国公这种旁观者来说,会更清楚些。

章节目录

渡劫老祖的科举官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余缠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余缠缠并收藏渡劫老祖的科举官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