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陈嫣会避开公孙弘说这些事,桑弘羊又不是傻的,难道不知道说出来大家会很尴尬吗

    但桑弘羊正处在一个降智打击中,人也挺迷茫的,下意识地就信任了公孙弘这位长者。

    听完了所有话,公孙弘也无奈了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出的好嘛而且由你一个小女童说出来,真的很让人心惊胆战啊

    公孙弘从很早开始就明白自己和一般人是不同的了很多他能够一眼看出的问题,在别人那里就不是这样了这就像是下棋,普通人只能看一步走一步,而换成是公孙弘,他能够看到这一步之后十步棋的交手

    也正是因为他看的到,所以很多眼前的手段在目光短浅之人看来就是不能理解的了

    他当初在海边牧猪的时候就选择了读书,其他卑贱之人根本无法理解他,要么觉得他好高骛远、痴心妄想要么就觉得他应该先把日子过好一些再说

    那时候他在书里读到夏虫不可语冰这一句,立刻拍案叫绝,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了那些活不过一夏的虫子,你和他们说冰的事情,他们又怎么能够明白呢

    当时的公孙弘以为等到他继续读书,认识那些士人,就能结识许多与自己一般的人了。但真等到他成为读书人,才明白,这个群体虽然比平头老百姓普遍有见识的多,但依旧不够

    大部分也就是能看到五六步以后的情况而已。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确实是有些不同的即使这点不同在很长时间之内不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丝毫的变化,但是确实让他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支撑毕竟,他自己也需要说服自己他的辛辛苦苦终有一天都是会有意义的

    而陈嫣所说的这些话,这个道理,在陈嫣的说法里,似乎是人所共知,只不过不愿承认,所以心照不宣。实际上哪里是如此在公孙弘看来,这就是陈嫣从来未接触过几个普通士人带来的问题了。

    就公孙弘所知的,能如此透彻、如此坚决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有各个学派的领袖了甚至有的学派领袖也不见得明白了,他们很有可能自己也陷入了狂热之中。至于公孙弘本人,他大概是七八年前渐渐明白的。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对于学说那些东西更加地冷淡了他当然是个儒生,因为他还得依靠这一重身份行走,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是已经想通了的道理,所以公孙弘倒并不觉得受到了冒犯相比起冒犯,他觉得惊吓更大了一些

    陈嫣的说法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她这个人的一些特质,虽然公孙弘一惯知道这个学生不同于一般,但此时还是难免感慨万千。

    能看穿这些,第一要聪明敏锐,第二要体察人心第三要足够冷静,冷静到跳开身处的环境,以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打量这一切,不然是不能得出一个这样刺痛人的结论的。

    聪明这一点还好说,这是早就知道的。但一个年纪如此小的女郎体察人心而且还能冷静到这个地步体察人心和冷静,听起来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素质,因为很多人身上都能见到。但只有真正经过事的人才知道,这种素质有多难得

    很多人普通程度的体察人心和冷静,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然而只要环境稍微复杂,情况稍微危急,他们就变得普普通通了。

    公孙弘被梗住了一会儿,连分给鱼竿的那一丝注意力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回过神来后问道“翁主的话你是如何想的”

    桑弘羊有些心不在焉“翁主说的应是确凿无疑的,但、但”

    但他可能暂时没办法泰然处之。

    公孙弘明白的,当年的他也有这么个过程。从这点上来看,这个学生其实比他当年要表现的更好一些。当年他是自己一步步接近真相,而当真正触摸到真相的时候他依旧难免踌躇、不安,甚至恐惧。

    桑弘羊是被人不讲道理、突然灌输的,能够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翁主的样子实在是太平淡了一些”桑弘羊忍不住抱着脑袋。

    “若是已然彻底思虑清楚了,那自然是平平淡淡的。”公孙弘对此的认识并不少,不过他也知道,很多人是没办法思虑清楚的。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突破每个人的思想了,这等于是违背了过去多年早就已经认为是绝对真理的东西。

    公孙弘之所以能够这样泰然处之,他认为有他特殊人生经历的功劳等到他正式开始读书,将某一门学说彻底刻在心里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一套自己原本的思考方式。这样一来,后来刻上去的东西自然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而对于那些自小学习某种学说的学派领袖来说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他们一方面能够想清楚这个道理。另一方面,内心也会反复煎熬

    他们原本也是能为了自己的道义去死的少年,但有朝一日告诉他们,没有什么道义不同,一切的不同只是立场的不同、利益的分歧而他们现在接过了领袖大旗,于是还得将这一切延续下去

    两边拉扯,纠结、抑郁、脆弱内心煎熬啊

    桑弘羊脑子里全都是陈嫣方才的样子,他的手握的紧紧的,从刚才起就没怎么松开过,已经全是汗了。

    “翁主若是个男子就好了”他忽然扼腕叹息。

    “嗯”公孙弘不太明白思路怎么跳到这里了,是他已经抓不住年轻人的想法了吗

    桑弘羊相当认真,一字一顿道“若翁主是个男子,便能追随于她了”

    他见过生病脆弱,一丝风似乎都能要了性命的陈嫣,也见过了头脑清晰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点可怕的陈嫣。

    最最最最难以置信的是,无论是弱小的陈嫣,还是可怕的陈嫣,他竟然都有追随的念头。

    前者类似于朋友间的保护虽然彼此之间有着地位的差距,但他们两个都不是在意这个人,所以在相处中他们确实已经成为朋友了。当看到陈嫣的脆弱的时候,桑弘羊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得去做些什么,就象普通人也会因为朋友义气为对方出头,都是一样一样的。

    后者则更类似心服口服了如果可以,他是愿意在陈嫣手下做事的。

    但陈嫣是个女子

    纠结着,过了好一会儿桑弘羊才渐渐松开了眉头不是他已经不介意这件事了,只不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才多大,陈嫣又才多大,时间还很长,关于这件事他还能够慢慢去想清楚自己的内心。

    而且“其实也不是那么值得在意,女子又如何了以前若是有翁主这样的女子,如今肯定也是一桩故事”桑弘羊像是在说给他人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嘟囔着。

    公孙弘离的足够近,倒是将这个学生的诸多嘟囔、嘀咕全都收进了耳朵里。前后一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心中忍不住叹,到底是少年人,所以才能做这样想一腔热血动了念头,哪里会去管合适不合适

    他公孙弘的人生走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他没有别人好身世,少年时代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才华,经历了很多最终才找准了自己的路。到如今,他是个什么本钱都没有,连年轻都已经不再的人了。所以他的行事会格外谨慎,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会屈服于更加理智的现实。

    分析利害再三,做出一个最最聪明的决断。

    桑弘羊不一样,他有好出身、好天赋,更重要的是如此年轻他可不会去想事情是不是太荒唐了一些,又或者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他只是因为内心在某一刻触动了一个想法,然后就深深种下。

    忽然手头的钓竿微微扯动,是一种上了力气的感觉,钓鱼好手公孙弘自然知道,这是鱼儿上钩了连忙眼疾手快地收线,一刹那的功夫,一条比手掌还长的银鱼飞到了溪边草地上,还扑腾了几下。

    公孙弘大笑着道“果然是愿者上钩”

    鱼扔到鱼篓中,公孙弘收拾了一班钓具,显然是准备离开了。这引来桑弘羊的奇怪,“老师这就走了吗”

    才钓了一条鱼,而且时间也不长,这个时候就走吗

    公孙弘拍了拍鱼篓“一条鱼足矣正好烹饪成鱼羹”

    看到桑弘羊还拿着钓竿站在原地,忽而感慨道“遇到翁主这样的人物也不知是你的幸事,还是你的恶事日后你该如何品评人物,又该如何择主”

    这样说着公孙弘自己先笑了起来,这种事情提前操心起来,实在是庸人自扰啊,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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