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五日,身体还是没大好,顾励用了早饭,仍是觉得四肢无力,肌肉酸疼。周长顺见他换衣服,又是要出宫的样子,劝道“陛下,您身子骨还未大好呢。”
    顾励说“那不正好,若有人来找朕,你就说朕还病着。”
    顾励说着,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天亮得早,他需得早些出宫去,免得天光大亮了露了行迹。
    周长顺闷闷不乐,忧心忡忡,把顾励送到皇宫西南角。这个点钟,街上人不多,顾励走了一会儿,累得厉害。眼瞅着太阳渐渐爬起来了,街上行人脚夫多了,终于雇到了一辆马车,往鸣玉坊去。
    马车在胡同口子停下,车夫见顾励脸色苍白,一副病容,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顾励摇摇头,掏出宝钞付了车钱,下了马车,扶着墙,一点点慢慢往陈奉的家门口挪。
    走到陈家门口,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便在石头门槛上坐下歇歇。哪知道这一歇,人便迷迷糊糊,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见大楚回天乏术,陈奉得知真相,与他决裂,拿一把长剑捅进他的心口。顾励被吓得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摔在地上。
    原来是大门被打开了,顾励摔得七晕八素,就听见陈府的下人惊叫道“顾郎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门外头不进来呢”
    两人扶着他,伸手一摸,发现他皮肤滚烫的,连忙把人扶进去,让人去找陈奉来。
    顾励浑浑噩噩,好一番折腾,快被晃的头疼,终于被放到了床榻上。他闭着眼睛,唇色煞白的,两颊却染着薄红。
    陈奉来时,便看见了顾励这番病弱的模样。
    陈奉一时间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他快步走上来,下人回禀道“方才小的打开院门,顾郎君摔了进来,他也不知在门槛上坐了多久了,这身子烧得厉害,您看是不是请孔神父来”
    顾励朦胧间听见孔神父三个字,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奉奉”
    他以为自己声音够大,其实不过蚊讷,若不是陈奉一直关注着他,想必是听不见的。
    陈奉连忙走上前,握着顾励的手,问道“夷辛,怎么了渴不渴”
    顾励摇摇头,拉着他“别找那个孔什么的神棍,他们只会给人放血”
    陈奉无奈,说“人家是神圣罗马帝国来的,哪是什么只会给人放血的神棍。”
    顾励急了“什么神圣骡马帝国,迟早四分五裂我骗你作甚,反正我不要那神棍替我看病。”
    陈奉叹了口气,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交代下人“去街上请个大夫来。请大夫时看看药局门口的药渣,看看药房里的病人多不多,需得请个好大夫算了还是我去吧”
    陈奉平时多么果断的人,现在却连请个大夫都不放心,可见是关心到了极处,反而犹豫不决。他想亲自去请大夫,却被顾励抓着手,喃喃哀求“奉奉别走”
    陈奉没办法,只能让家仆去请人,再三叮嘱一番,才放人去了。
    顾励躺着的地方乃是背阴的厢房,没什么太阳。他把顾励抱起来,上了阁楼,让顾励在矮榻上躺着,自己坐在一边陪着他,问道“要不要喝些水怎地病的这般厉害”
    顾励喝了一大碗水,又闭着眼睛睡下了。身旁有人轻轻走动,还有一道视线一直温柔地关注着他。这视线令他无比的安心。
    顾励醒来时,陈奉仍坐在他身旁,正默默地看着他。见他醒了,陈奉端起水,扶着他喂了些,问道“好点没有”
    顾励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点点头。
    “既然还病着,何必非得到我这里来也不知你在门槛上坐了多久,怎地不知道敲门”
    顾励抓着他的手,说“这不是跟你约定好了吗”
    奉奉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新做的,这家伙明明也盼着他来,如果他没来,奉奉一定会很失望吧。
    虽然他只要解释了自己是生病没办法来,奉奉会理解他,但是等不到他时的失望和不安,都是真实地存在过的。
    他不想让陈奉再有哪怕一点失望和不安。
    陈奉心情复杂,捏了捏他的脸,责备道“你拖着病躯来见我,难道我便会开心了吗”
    顾励说“你开不开心我不知道,只不过我生病时便觉得寂寞,寂寞时就希望你能陪着我。”
    陈奉只得道“好吧,这次就算了。以后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勉强自己。我这里不要紧的。”
    顾励笑了一下。
    陈奉又给他喂了些水,拿大楚晨报读给他听。顾励想起近来一直在推行的种痘之事,问道“奉奉,你种了牛痘没有”
    陈奉说“街上倒是张贴了布告,也有甲长与保长来问询催促。只不过你知道我模样迥异常人,怎么可能当真去官府衙门种牛痘”
    顾励点头道“这倒是下次我从俞公公处带些痘浆,你和手下人记得都种上。”
    陈奉问道“怎么赛先生已证实了这牛痘的效果么”
    “那倒不清楚,只不过既然连狗皇帝和皇子都种了痘,想来的确是有些效果的。”
    陈奉若有所思。
    这时家仆已把药煎好,端了进来。陈奉接过,对顾励解释道“你睡着时大夫已经来过,替你诊了脉。来,把药喝了。”
    顾励皱着眉头,正准备喝药,忽然想对奉奉撒娇,于是说“你喂我。”
    “我看你真是恃病行凶,蹬鼻子上脸了。”陈奉虽然凶巴巴的,但是骂归骂,仍是一口一口地把药喂给了顾励,又叫人送了些酥糖上来,待顾励喝完了药,塞了一块进他嘴里“家里没别的了,你将就些。”
    顾励吃了糖,又喝了些水,躺在床榻上。陈奉絮絮叨叨的,问他怎么病的,病多久了,有没有人照顾。
    顾励眯着眼睛,看着陈奉关心着他的模样。虽然今天天气不好,可他仍是觉得陈奉在闪闪发光。
    陈奉这家伙,已不知不觉让他越陷越深了啊。
    顾励在陈府留到晚间,身体好些了才离开。陈奉仍旧是把他送到门口,又跑上阁楼,两人挥了手告别,陈奉目送着顾励的背影消失,喃喃道“夷辛若是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他病得这般厉害”
    顾励却压根不知陈奉在酝酿着多么危险的想法,在陈奉处休息了一整天,不用操心公事,什么都不用多想,跟自己心爱的人待在一起,那轻松的氛围让他身心愉悦,病都似好了大半。
    回宫后他让太医来看过,又去看了贞儿,隔得老远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贞儿乖乖应答了,又问道“父皇好点了吗贞儿今天在心里向佛祖祈祷了”
    顾励笑道“谢谢贞儿,父皇觉得好多了。”
    贞儿登时美滋滋,自己夸自己“贞儿祈祷最灵了哩母妃都夸过贞儿的”
    顾励沉默了一下,蹲下身,与顾由贞视线平视,问道“贞儿想见母妃吗”
    想起郭昭仪,顾由贞默默点了点头。
    “那明日就让俞伴伴带你去见见吧。”
    第二天顾由贞去见过冷宫中的郭昭仪,回来后也没有多开心的样子。顾励见他小小年纪,包子脸上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今天见到母妃不开心吗”
    顾由贞皱着小眉头“今天母妃跟儿臣说,父皇要害她母妃怎净说瞎话哩”
    顾励于是问俞广乐,郭静那女人跟贞儿说什么了。俞广乐说“无非是陛下上次让太医给宫中人种痘,郭昭仪不知种痘的功效,心中有顾虑罢了。”
    顾励懂了,郭静对他下药,就担心自己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可真是想得太多啊。顾励倒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这女人荒谬可笑,看来以后不能再让贞儿去见她了。
    他对顾由贞说“贞儿,判断一个人说的话对不对,有时候不仅要用耳朵听,还要用眼睛看,要用心去想。”
    顾由贞懵懂地点点头。
    顾励抱着他,说“语言是最容易伪装的东西。有人甜言蜜语,却可能是口蜜腹剑,有人言辞尖锐,却也许是忠言逆耳。”
    顾由贞稀里糊涂路“贞儿搞不懂了,那贞儿到底该听谁的呢”
    “贞儿需得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不仅要看一个人如何说,还要看他如何做,不仅要看他表面上如何做,更要看他背地里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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