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余回来了。

    裴敏从宫里回来,甫一进净莲司,便见一条人影飞扑过来,险些撞上她时又堪堪刹住脚步,兴奋唤道“裴大人”

    奔过来的人也就十六七岁,身穿墨蓝翻领胡服,束起的高马尾随着步履甩动,身量虽然算不得高大,却生得明眸皓齿,笑起来眼眸澄澈没有一丝杂质,是个很可爱的邻家少年。

    “小鱼儿回来啦”裴敏唤他的小名,眼里也带了些明媚的笑意,“此去洛阳一行,可找着自己的爷娘了”

    靳余是洛州饥荒时,被裴敏从饿殍尸堆中捡回来的。

    他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样子,然而很快打起精神来,笑出腮帮上一点梨涡“我给大人带回了洛阳特产的梨花春和羊肉干,已经送去您房间啦。”

    “还是小鱼儿有孝心,平日没白疼你。”裴敏去武后那儿将被罚的俸禄补了回来,心情正好着,便道,“下去玩罢,我去正堂商议些事。晚上我们一起,让你乌至哥哥烤羊肉佐酒吃”

    乌至是回纥人,烤羊肉的手艺一绝,靳余咽了咽口水,欢呼一声跑开了。

    裴敏朝身侧候命的下属道“朱雀,吩咐诸位执事、主簿,一刻钟内正堂集合议事。”

    朱雀领命前去。

    裴敏性格散漫,赏罚分明,却不以死板的规矩约束下属,一月也难得去正堂集会一次。司监堂左执事王止察觉到了些许严肃,便问道“裴司使,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敏朝正堂走去,官袍明丽,从鼻子里哼笑一声“终归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帝后之间生了嫌隙,首当其冲的便是净莲司。”

    裴敏三言两语,将今日入宫得来的消息说清,又道“这么大的动静,净莲司居然全然不知,北衙禁军越发厉害了。”

    “圣上的人一旦渗透进来,以后无论净莲司选择哪一方,都势必会得罪另一方。”话虽如此,可王止并未流露太多担忧。

    “净莲司这块硬骨头,不是每个人都能吞得下的。”何况天皇陛下病体沉疴,将来是谁的天下还未可知。

    思索间已到了议事厅正堂,裴敏望着檐下挂着的黑漆牌匾,唇线微微上扬,“这里已经多少年不曾热闹过了不管那边派谁过来,且看看到底是他吞了净莲司,还是净莲司吞了他。”

    正堂门扇往两边推开,厅内案几后,十余位身穿印有紫金莲纹戎服的下属跪坐。闻声,这群面色或阴冷或凶煞的恶吏一改懒散姿态,收敛神情,直身叉手行礼道“裴司使”

    连着数日的沉静,宫里一直没有新消息传来,自羽林卫换血,拔了一众暗桩眼线,打探消息也不似之前那般便利。

    越是风云变幻之前,则越是风平浪静。

    不几日到了上元佳节,长安市坊间提前一日便挂好了各色花灯,像是一夜之间春风入城,吹开了市坊街道上空层层叠叠的灯笼花海。还不到黄昏,已有红男绿女赶早结伴出行,届时灯火通宵达旦,热闹会持续一整夜唯有净莲司内大门紧闭,与喧闹绝缘。

    偏厅前的空地里,裴敏正在审讯新抓的犯人。

    那人蓄着山羊胡,身量黑而精瘦,脸上挂了彩,衣襟处也不知沾了谁的血,此时正被手脚朝上绑着,背部朝下,整个人如同一只烤全羊般被缚在粗长铁钎上,身下不到两尺处就是一大盆未点燃的炭火。

    这火若是点起来,便是一头整猪也会烤熟。

    男子吓得面色发白,仍拼死挣扎,瞪眼咒骂道“你们这些净莲司走狗,啖狗屎的蛆虫败类有本事杀了老子”

    裴敏不急不躁,等男子骂累了,方翘起尾指掏了掏耳朵,散漫道“骂得好。只是你可知道,净莲司如何处置嘴巴不干净之人”

    朱雀接上话茬,故意阴声道“口出恶言者,当漱口刷牙。只不过刷牙的器具不是柳条也非茶叶,而是布满了尖锐铁钉的刷子。这一刷子刺入嘴里,不消几下,牙龈舌头都会被搅个稀烂,直到碎肉和着鲜血含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牙齿颗颗脱落,那才罢休。”

    方才还在挣扎咒骂的男子果然僵住了身子,睁大眼敢怒不敢言。

    不过是披着“正义”外皮的贪生怕死之徒,稍稍一吓唬便原形毕露。裴敏哂笑,端详着男子色厉内荏的狼狈模样,“常远,洛州曲县人士,家中有一花甲老母,妻儿双全老汪若是识趣,就应该奉上银两买回净莲司的情报,好保住他老人家的官帽。可惜,他竟傻到派你夜潜净莲司偷盗证据。”

    裴敏轻飘飘揭了他老底,直到在他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惧意,方笑吟吟问“说罢,你家主子见了河西富贾高家多少次,收了他多少钱财”

    男人张了张嘴,复又闭紧。

    “不说”裴敏点头,给了朱雀一个眼神,示意他处置。

    朱雀拿来了火把,作势将炭盆点燃。

    渐渐的,热浪蒸腾而起,扭曲了空气,男子垂下的衣裳下摆已经有了烧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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