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仰头望去时,谢问渊站在他跟前,高高在上般,一双暗沉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地俯视他。
谭元策心头一凛。
“刑部大牢尚且算得上大晸朝地牢里最为干净的地方了,你可知别的牢狱中死囚又是关在怎样的地界四五个死囚关押在不过方寸的地牢中,暗无天日,吃喝拉撒皆在这方天地,恶臭冲天、蛇虫鼠蚁遍布,那样的牢狱你可住过日日被狱卒边打你又曾受过”
说到这里,谢问渊冷冷道“有人能为了活命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受常人之不能受,只琢磨着那么一丝一毫生的机会。申王殿下,你连这般刺激都受不住,这般日子都过不下去,拿什么与别人争是拿你丢不下的自尊,还是受不住苦难的身躯”
谭元策一怔,呐呐不能言。
他哪能听不出谢问渊话中话他受不住苦,受不地激,却还要去夺天下至高之权,落到这般境遇自是必然。
屋中静谧了许久,谭元策好久才苦笑了一声,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你不是来审我的吗又何必同我说这些怪只怪我太过于轻信旁人。你要审便审吧。”
谢问渊望了眼跟前颓然的青年,随后便唤了侍从与薄记进屋。
审问不过一个时辰,薄记将所有的问答全部记录在案,谢问渊细细看了一遍。
谭元策的书信在后来之意阁中全部找到,在地方安插下属企图谋逆这一项他避无可避,只能认罪,但对于与扶柠人勾结通敌叛国之事,他却并不认罪。
“没有便是没有,本王做过的自当承认,但未曾做下的,就算现下要了我命,我也不会认了。”
谢问渊并不看他,只说道“书信在此,认不认,定不定,你一人口说无凭,只待找到之意阁那些人便一清二楚了。”
“那些人怎可信他们便是害我入狱之人那个之意便是卓家余孽卓晚舟怎可信、”
“还望申王慎言,若那之意是卓家余孽,那你与余孽通信勾结,只怕”
谭元策幡然明白,这事他根本不能说了。
谢问渊见状,便不欲多言,唤了薄记转身离开。
“谢问渊,我若说我从未通敌叛国,你可信”
谢问渊闻声,并未回答,只说道“我记得三皇子舞得一手好剑法。”
谭元策一怔,似是想起曾经还做皇子时,他确实是众多皇子中最擅武之人,而那时教习的先生是一位老将军,最是喜欢他,也时常向封徵帝夸他。
但是,封徵帝也至多笑笑罢了,终究给予赏赐的还是写得一手好文章的皇兄们。
谭元策摇头笑望着谢问渊,道“那又如何父皇并不喜欢又有何用你不是最清楚吗”
关上房门前,谢问渊终究还是说了句“我原以为你会做一个守城固疆的王爷。”
大门落锁,谭元策呆在了原地。
十五年前,西北大将军赵铭年迈欲告老还乡,封徵帝念其守城多年武学精湛,便让他做几位皇子武学教习先生,待皇子学成后再退也不迟。
谢问渊曾做伴读,便知晓当年的赵铭有多喜爱谭元策,只因谭元策在课上说了句“大晸便是我谭家天下,就算要我性命,也容不得外邦践踏。”
谭元策说他从未通敌,这话,谢问渊是信的,但是有些事,谭元策只怕自己都忘了吧。
卓晚舟究竟背靠着谁,谢问渊约略猜到了,十八年前魏和朝势力还未强盛,卓航染不可能与魏和朝有关系。
当年让封徵帝谈之色变的唯有封徵帝的六弟,当年封地东南一带的宣王,只是宣王十六年前已死,更甚至没有留下一丝血脉,就不知道这其中还有旁的什么了
谭元策确实太过于轻信旁人,而他也确实不是一个善于拨弄权术之人。
谢问渊闭着双眸,回了刑部将今日审讯案卷装好锁上后,他才乘车回了尚书府。
早听闻他回京的令狐情,手拎着几坛酒,冲谢问渊笑得格外灿烂。
尚书府莲池中闲庭,令狐情酒给谢问渊斟满酒,说道“如今不办了这案,只怕又有好些嘉赏吧”
谢问渊勾唇,“将圣上的儿子送进牢中,你觉得还有赏赐可得”
“非也非也,你这是于国有功,于圣上也是有功的,就不知你今日审讯,可得了什么稀奇消息”
谢问渊瞧了眼令狐情,说道“你怎知我今日便是去审问申王了”他去审问之事,本是封徵帝安排,从未与人说起。
令狐情一愣,随后又笑道“皇上急召你入京,今日我在你府上又久候不见你,不是去审讯了还能做何”说着又调笑着望着谢问渊“莫非是我猜错了,应疏思念嫦衣,适才才从温柔乡里回来”
谢问渊笑了笑,没有回答。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许,待到更深露重,令狐情不胜酒力昏昏欲睡时,谢问渊才唤来令狐情的随从将人架出了尚书府。
只是,在离府前,谢问渊才出声问了令狐情今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题,“无畏,太子当真病重”
“嗯”双颊微红的令狐情眼睛都睁不开,挣扎着想要挣脱随从,寻声望去“是啊,是很严重,这事,不可说,嗝,应疏也不能说。”
谢问渊笑望着眼前昏昏沉沉的人,见令狐情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胡话,他才开口对令狐情一旁的随从嘱咐道“照顾好你主子,路上当心些。”
“是,谢大人。”
等人走远,谢问渊才敛下面上的笑意,转身往书房走去。
人,自然是谁都不能轻信的,他也从不轻信任何人。
不知为何,谢问渊忽而想起杭州城门外,那封他从一个叫余周海包袱中搜出的一封家书。
一封一页纸都写满了他名字的家书。
在却江才疑惑地望过来时,他一把捏紧成一团废纸,没让旁人见着其间的内容。
“那是我东家写给亲人的家书啊我千里迢迢从茂江带回来这、这该如何是好,怎么给钟哥交代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待会儿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