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深深瞅着她气色转好的脸,满面的不舍,长叹了口气。

    “去京里享福呢,您这气叹的。”霍长歌如今跟他说话,反倒也不愿挑明了,揶揄着就想把这事儿搁过去,她爹却不愿。

    “是爹对不住你。”霍玄又红了眼眶,立在门口拿手一比自个儿胸口,“你才这么一点点高,就得离家”

    那是您个儿太高了,”霍长歌故意打趣儿道,“您瞅瞅北疆城里头十二岁的姑娘,哪个比我高我比东篱还猛点儿呢。”

    霍玄只泫然欲泣地瞅着她“惯会瞎说,东篱比你高一头,你原当爹眼瞎的”

    “先长得矮,后长得高,你跟娘哪个个头小我只是晚长罢了。您可别在我门前哭。”霍长歌嫌弃地睨他一眼,“这天寒地冻的,眼泪能冻脸上,我还得替您扣下来。”

    霍玄让她逗得又笑了。

    “好了,您也别难过,进来坐,咱俩聊聊。”霍长歌垫着脚挑帘子,她爹腰弯成了大虾似得,才勉强挤进去。

    她一屋的药味,闷了一日,到了夜里越发浓郁,她爹进了屋也不说话,只就着烛火瞅她,追着她身影瞧,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霍长歌给他沏水倒茶,偏头想了想,又将茶盏换了,只盛了杯热水递给他,她爹捧着水暖手,半晌才道“你这一病,倒似长大了。”

    霍长歌拿针去挑了下灯芯,转过头来,在她爹面前坐下了,才不动声色道“发热时烧得晕晕沉沉的,反倒做了许多梦,梦里王侯将相生生死死来来去去,跟看了场大戏似的,莫名倒还学了些东西。”

    “病里也不闲着,”霍玄也不管她话说得玄,只心疼地摸了摸她头,“尽操闲心。”

    “人生苦短,”霍长歌回得巧妙,“这叫物尽其用,不浪费。”

    霍玄又愣是让她逗笑了,心想这么个好孩子,唉。

    “您又叹气,别不承认,您心里叹气我都听见了。”霍长歌也借着烛火瞅他爹,瞧他一眼就晓得他在想什么,故意转了话头道,“京里的皇子您熟么给我挑着讲讲您喜欢哪个我给您召回来当郡马。”

    霍玄又差点儿让她给气哭了。

    “要能召回来就好了,我何苦得送你走呢”她爹越发得难过,大手扣着她的手,捂着不动。

    “那您就只说吧,您喜欢哪个”霍长歌自觉说错了话,又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眼梢挑了一挑,笑道,“要不,我就挑个长得最好的比您还好看的,您说怎么样”

    “放屁,那你可找不着”霍玄突然就骄傲地扬了扬头,腆着老脸道,“老子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比皇帝帅得多,大郎家那几个小崽子们还能有你爹我长得好再者说,要不是爹长得俊,单凭你娘一个人,能把你生得这般好”

    霍长歌“噗嗤”一声就乐了,笑得前仰后合。

    她爹这话倒没错,她爹的确长得好,剑眉星目琼鼻,宽肩窄腰长腿,铠甲一上身,俊得惊天动地,再往战马上一跨,就算已四十不惑的年纪,北疆城里也愣是找不出第二个有这般绝世风采的美男子。

    霍长歌乐着乐着,忽然又忆起了谢昭宁,北疆城破那日,她逆着光,远远瞧见枣红战马上银铠长枪的谢昭宁,一路骁勇,拼杀而来,还以为是他爹英魂不灭,又回来了。

    “哎,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个皇子,爹哪个也没印象了。”霍玄吹嘘完自个儿,又仔细回想了一回想,对她道,“爹离京时,长公主该是有十岁大,太子约莫八岁,二皇子五岁,三四皇子比二皇子小不了两岁,五皇子出生没多久,六皇子爹也没见着,估计比你还小些。”

    “都说长子最沉稳,”霍玄又道,“太子与长公主的确最肖父,似大郎,二皇子幼时瞧着倒也乖巧温良,四皇子长得像他娘,其余的,爹也就不晓得了。”

    “爹说来说去,”霍长歌故作出一副好奇模样,追问道,“怎得来来回回跳过三皇子爹

    不喜欢他,他不好”

    霍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叹气“不是不好,爹怎会不喜欢他”

    他偏了头,遥遥去瞧烛台,挑高的灯芯越发燃得亮了几分,他轻声道“只是三皇子他身份特殊,不是大郎血脉,乃是大郎结义兄弟的遗腹子。大郎发迹前,爹喊他大郎,他喊爹二郎,却也不过是按着年岁大小瞎闹着随意叫一叫,而三皇子的爹,却是真真与大郎正经焚香结了义的。”

    “那日,爹出征在外,几员大将也各自分散镇守城池,余下人马分了三分,两分左右包抄敌军正在战场交锋,却不料当日敌军精锐竟是由人领着偷袭了我后方营地。那日,偏巧恰逢先皇后与大郎义弟之妻先后临盆,大喜之下,人啊,神志难免松懈,敌方又有良将指挥,一路率军长驱直入,大郎义弟护着大郎身死,大郎之妻又托付了孩子与先皇后,披了先皇后的衣裳扮成了先皇后为她引开敌军身死”

    “自打那日起,大郎义弟那比嫡二公主只晚了半个时辰出世的遗腹子,便被大郎认了做义子,由先皇后亲自喂养,放在身边悉心照料养大的。如今先皇后与二公主仙逝已许多年,继后自个儿也育有嫡子,这孩子如今占着个三皇子的名头,实则想来地位也颇有些尴尬啊。”

    “那孩子父母双亡时,连名字都未曾取,还是由大郎与先皇后,一人一个字,为他合起来拟了个名。那孩子父亲姓谢,大郎为他定了个昭,原是因着他生于晨曦之中;先皇后为他定了个宁,想来是望他日后顺遂安宁,合起来便是”

    “谢昭宁。”

    这是霍长歌重生以来,头次听到旁的人唤出这三个字,她心头不由一跳,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地割心尖上那最软的一处肉,她不由屏息忍了一会儿,方才又像玩笑似地问霍玄“那我嫁他,是比嫁其他皇子好呢,还是不好呢”

    “你说呢你自个儿不是挺机灵主意也多。”霍玄笑着去拧她的脸,“都说三岁看老,那孩子三岁时,爹倒见过一面,长得粉雕玉琢的,比大郎那两个嫡子都要好,大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就聪慧,人也有礼貌,见了爹端着俩小手一晃一晃还作揖,作完揖,扑上来抱着爹的枪横竖就是不撒手。爹问他可是喜欢枪啊他仰头眨巴着眼睛冲爹只是笑,可爱极了。听闻大郎让他与二皇子这些年分掌着禁军的骑兵与步兵,连你杨伯伯都说大郎如今在疑爹,你想想,他与二皇子,又有哪个”

    “敢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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