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封出自太子赵祯之手, 自汴京遥遥赶至的密信,陆辞到底没能留在密州过年。

    他在急匆匆地收拾好行囊后,就遣人去雇了肯在年二六出发的船只。

    毕竟京中局势剧变, 且事由敏感, 若是应对不当, 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的话, 这对天家父子间的嫌隙恐怕要与日俱增, 甚至可能演变至不可磨合的境地。

    再看如今在赵祯身边颇受信任、能为其出谋划策的, 主要是寇准和李迪。

    李迪同刘圣人间,自上回于官家跟前的忠言直谏后, 便注定与她势不两立;寇准虽是才华傲人,但从来是极暴烈的脾性,加上官家还故意将其政敌提拔至恰恰压他一头的地步, 自是极大地激怒了他。

    未与官家针尖对麦芒, 而姑且忍气吞声, 就已算是莫大进步了。

    而宰辅当有的燮理阴阳的气度和手段自是不能指望寇准的。

    说到底,目前的太子身边,到底还是缺了个表面圆滑,善筹谋划策,擅一击必中的隐忍人。

    陆辞遗憾地叹了一声。

    若王旦还在就好了。

    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他还能想到一个王曾, 此时此刻却也不在京中, 而是被贬去外地, 做一介地方官, 等待复起时机。

    对此,自是鞭长莫及。

    即便在大多朝臣眼中,官家应因过于恩宠刘圣人,才连如此荒谬的请求都肯听从,陆辞却认为,事实不见得就是如此简单。

    赵恒,更有可能是装着糊涂,实则顺水推舟罢了。

    约莫是既不好太早收回令太子监国的金口玉言,认为如此有损颜面,又不愿眼睁睁地放任朝堂随羽翼渐丰的太子驾驭,逐渐超出自己的掌控。

    这么一来,唯有通过暗逼的手段,让赵祯不得不自行请退。

    皇帝不愿过早放权,本是情理之中。只是赵恒没能想到的是,因持续多年的天书造神,让知晓内情的一干重臣心中,都被他好心血来潮这点深入人心,以至于他现虽是装的糊涂,在他们眼里也快成真失心疯了。

    膝下并非无子,却将弟兄子嗣抱入宫中抚养刘圣人此举的意图解读起来,是可大可小。

    小是为自保荣华富贵,大是为要挟东宫。

    若是心思重的,还可往那令人不敢议论、数十年前疑云遍布的斧声烛影的上头联系。

    按着陆辞对官家的了解,要说赵恒就因赵祯在监国一职上表现太过优异、就恨其至宁愿将帝位交予并不算亲近的弟兄之子手里,那显然是无稽之谈。

    但就此压制赵祯,让他在赵恒真正咽气前锐气尽失,老老实实,却也轻而易举。

    赵祯虽多少察觉出了爹爹的意图,但他骨子里,却藏着个外柔内犟、不肯轻易认输的脾气。

    面对不住涌来的挫折打击,他纵倍感失落不解,仍并未打算将亲手扶正的轨迹拱手相让、叫朝中一度泛滥的恶习故态重萌。

    他在看出爹爹隐约对准自己的矛头后,只将委屈藏在心里,一派如常地安抚寇准、李迪等人。

    等到夜深人静,才终于没能忍住,向远在密州的陆辞发出了求救信。

    哪怕仅冲着这份难能可贵的信任和依赖,陆辞也断没了继续隔岸观火、优哉游哉同亲朋好友欢度佳节的心思了。

    丁谓虽是乘了与刘圣人同仇敌忾、官家与寇准较劲的东风,扶摇直上成了次辅,但撇开其品行不说,能力的确出类拔萃。

    在他得居高位后,寇李二人,怕是将由顺风顺水,转为束手束脚了。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陆辞自是不敢有半分拖延,才决定尽快启程。

    具体缘由,他也不便宣之于口,尤其是赵祯密信中的内容,他连对狄青和娘亲都是只字不提的。

    他仅以职事有急为由,歉然地向师长和故交们道了别。

    以李夫子为首的书院恩师们,固然可惜没能与这罪风光争气的得意门生多饮上几杯,再将人带出门去走街串巷,好好炫耀几圈

    然当得知陆辞是以公务为重后,就齐刷刷地改了口,对他赞赏有加。

    至于外人那些个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漫天猜测,陆辞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真正让他感到难以开口,唯有自家娘亲。

    街坊邻里皆知的是,近些年来醉心打理蒸蒸日上的小经济、就一直早出晚归的陆母,自独子回到身边后,常连铺子都无心思巡视了,而宁可多回家呆着,乐呵呵地亲自下厨。

    临近年关,她对此更是准备充分不仅央着陆辞早早写好对联,将自家店铺都挂上桃符,又提前购置了除夕的屠苏酒、元旦饮的椒柏酒

    以她节俭惯了的作风,还不惜雇请了两名厨娘,就为了给好吃食的陆辞弄一桌饕餮盛宴。

    陆辞前些时日,看着她忙里忙外,心里暖融融的,也笑着陪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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