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最先得知消息的,当然是书院长,随后就是夫子们。

    平日死气沉沉,只闷闷教书的夫子们,当时就如换了个人般,整个人红光满面,匆匆忙忙地讲完课后,就冲学生们讲述起出自陆辞手笔的诸多经典试赋文,和他出身贫寒、却一举连夺三魁的辉煌来。

    于连屡考不第、连省试都不曾通过的这些书院夫子而言,陆辞最让他们钦羡的,显然不是亨通的官运对他们而言,也未免显得太过遥远了。倒是他所达成的连中三元这点,更为贴近他们午夜梦回的憧憬。

    望着在上头滔滔不绝的夫子,那日受何齐云之邀,拜访了那陆氏庄园的一干学子们,却都僵在原地,一脸空白。

    原来,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与一直以来都很是敬仰的陆节度,打过照面了

    在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一天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一干人,都迅速围住了牵头的何齐云。

    在他们看来,何齐云平日固然喜爱交际,但会提出拜会陆公的邀请,却显得很是唐突。

    他们当日未曾多想,权当是陪着朋友走上一趟,可在不被告知详情,就阴错阳差地错过一位大贵人的滋味,可真就不好受了。

    当然,他们并无怪罪何齐云隐瞒之意别说看何齐云此时不亚于他们的震惊懊恼,哪怕他当真知晓、却引而不报,冲着这牵头的好意,他们也不可能再要求更多。

    被所有人忽略,也被何齐云给咬牙记恨了的欧阳修,则魂不守舍地同李舒一前一后地出了学院。

    “你”李舒犹犹豫豫道“你到底是何时知晓,陆公即为陆节度的”

    欧阳修无奈道“你是何时知晓,我便是何时知晓的。”

    “永叔啊,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李舒素知这位发小的品行,顿时全盘相信了他的话,这下再不掩饰自己满腔的羡慕嫉妒,情不自禁地抓着他胳膊喋喋不休,连之前小心翼翼照顾对方情绪、而故意避免的话题也给忘干净了“亏我见你因犯官韵而落榜之事,还悯你运气不好,如今在我看来,你能得陆公亲自指导,日后甚至提携引荐,那可真是落榜个十回都值了”

    欧阳修饶是满腹震惊,也被这话惹得哭笑不得“那可真是不必,况且我昨日只是递上了书启,还不知陆公是否愿意指教我呢。”

    要真落榜个十次,那他还活不活了

    “只可惜我昨日鬼迷心窍,没厚着脸皮应你之邀,陪你一道去。”李舒不无可惜地叹了一声,又忍不住乐了“还好还好,与我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还有个何齐云。”

    李舒原本跟何齐云还有些表面的同窗情谊,可在昨日何齐云忽然失态,无端斥责欧阳修后,他就是看对方一百个不顺眼了。

    “得,我不耽误你的要事了。”一想到自己没能沾到的光,同样也没让何齐云沾到,李舒一下就平心静气了,笑着拍拍欧阳修的肩头“快去吧。明日我可得缠着你多讲讲,那位名扬天下的陆节度,风采才学究竟有多傲人了。”

    欧阳修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友人的祝福,重新踏上了前往陆氏庄园的忐忑路途。

    而这回的路上,他不免多想了一些。

    他昨日是不知对方真实身份,才贸然登门拜访,厚颜求师的。

    若早知陆公即为声名赫赫的陆辞,他哪怕再有进取之心,也难免会畏于双方天堑一般的差距,自打退堂鼓。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昨日吃的闭门羹,是对方不愿受无名学子打扰的委婉为之,那他今日索性再吃一回,也算是为这次的轻狂和轻率付出些许颜面做为赔罪,日后不再打扰就是。

    抱着这种心态的欧阳修,刚一到陆氏庄园前,就受到了仆从们的热情招待。

    更是连待客的正厅都不曾进,就被直接领到了二楼主人家的书房,到了正悠然提笔写字的陆辞跟前。

    “来了”

    这位被无数声名点缀,熠熠生辉的年轻大员,微微笑着,抬眼看向他“坐吧。”

    “是”

    欧阳修就如置身梦境一般,踩着软绵绵的步子,如幽魂般坐下。

    “我许久未曾教人,于你也不了解,因而饶是想提前备课,也无从备起。”

    “就想着,”陆辞随意将笔一搁,把刚落完花押的信放至一边晒干墨迹,就一扫方才的闲散慵懒,敬业地进入了老师的严肃状态“与其胡乱备课,倒不如等你来了,看你作业到了哪一步,再做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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