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会突然想到他,又为什么要脱口而出。
    奴牙端了水过来,喂着他喝下,“公子感觉好些了么。”
    “嗯。”上官明棠点点头,嘴唇泛着白,脸上也毫无血色,那模样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脆弱地不像样子。
    他没有刻意去问,即便心里迫切地想要知道,想要确定,可还是咽回了喉间。
    胸口上的伤或许要疼很长一阵子,用不得力气。有些东西从心里去掉了,似乎会比身体上的痛要重好多,可能变好的时间会长久,但总会慢慢地忘掉,一点一点恢复。
    奴牙望着他哀凄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便挑拣了一些好玩好笑的事同他讲,不一会儿的功夫,上官明棠好似又睡着了。
    失血过多又加上高热不退,已经让他身体没了气力也没了精神,一天内能醒来的时间寥寥无几,大多是睡着的。
    奴牙替他掖好被衿,坐在了一旁。
    她其实没想过上官明棠会这么快醒来,那天夜里如果不是东方月,他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东方月冥冥之中好像已经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上官明棠又陷入了昏睡中,梦里他孤身一人回了荀北,郁尘和子煜在那迎接他,说着欢迎他回家。
    他们说着荀北的趣事,还有荀北的战乱。他看见了自己的盔甲,他又穿了回来,但那盔甲好似重了许多,就像是千斤的重甲,要一点一点将他吞噬,那上面沾染了血,好多血,都不清楚是谁的。
    子煜过来喊他,师傅也在,他们说“若离,杀了他,快杀了他。”
    “公子,不要犹豫,他不是好人,快杀掉他,不然他会杀死我们。”
    他拿起了身边的剑,指向远处的人,那人的脸渐渐清晰。
    上官明棠震惊地看向他,那是东方月,他端坐在紫微帝座上,在质问他你为何要背叛我,你选择了其他人,你师父他们都要你做傀儡,所以要你杀了我保全他们所有人,他们都是自私的,唯有我是真心对你,但你却一刀一刀的割在我心上,若离,你看看,都是血,鲜血淋漓,放不回去了。
    东方月伸了手拿给他看,血都淌在了他身上,沾染了全身。
    上官明棠沉溺在这仇恨的梦境里无法自拔,那是一场清醒却又带着负罪感的噩梦。
    他走不出来,可唯有醒来他才能得到解脱。
    他在祈求,让自己醒过来吧,没人听得到他的呼喊,没人在意他。
    他的荀北,他所有的亲人,他为了他们丢掉了自己,像一具枯尸一样活着,他需要一把火将自己点燃。
    东方月会如他所愿,他知道。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往他身前挪,东方月眼里燃着火,他渴求着,烧死我,求你烧死我。
    东方月撑着头,惬意地看着他,问你要死,想要烧死自己得到解脱吗
    上官明棠频频点头,他太痛苦了,说请求你,烧死我。
    东方月抱住他,亲吻着他,不是冰凉,带着温度,那热度传了过来,他问,为什么不杀死他。
    东方月说我同你一起坠入了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们要一同活着,照亮深渊,才能出去。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活下去
    东方月独坐在椅子上,待了良久,腿都有些麻了。他看了看夜羽,他却一直低着头,不言语。
    东方月失了耐心,半撑着脸问“怎样,可想清楚了,说是不说。”
    夜羽倏然起了身,跪在了东方月身前,“公子,他们不是洋人,是南越人,南越国,他们说的是南越话。”
    “你说什么”东方月也被惊到了,“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知道你这一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果真确定吗”
    夜羽微顿了片刻,抬了头,看着东方月,“船中是何人夜羽不清楚,但门外驻守的人说得确是南越话,言谈举止也像南越人。”
    东方月盯着他,脸色铁青。如果照夜羽所说他们果真是南越人,那么这一切或许说得通了,但却不好办了。
    南越向来与大虞交好,俯首称臣,年年进贡。若是与他们起了冲突,那么大虞便落下了口舌,如此以来边陲各国都会对大虞有所偏见,以为大虞仗着国大欺辱小国。
    可若是任由他们下去,更会助长他们的野心,如此看来实在两难。
    夜羽“公子向来聪明,夜羽不会说假,但也不知晓接下来要如何。若是公子有”
    东方月神色微变,抬眸看着人,说“你方才说他们抓男丁要来试药,是何意”
    夜羽“不瞒公子,我小时候便在南越生活过一段时间。几经周转被卖到了皇宫里,才被师傅救了下来,后来才遇到了公子。南越人从小时候开始便要服用一种药物,一直至成年,那药物可以促进身体体格强健,精力旺盛,但却有依赖,必须要一直服用,才会有此效果,相反若是没有一直服用药物忽然服用了,那就相当于中了毒。”
    东方月越听越觉得此事是一个阴谋。
    他看向夜羽,打了个手势说“先容我静一下,你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夜羽起了身,阖上了房门。
    东方月看着他退出去的方向,冷笑了一下。
    南越国如今的国君还真是野心勃勃,要引起混乱,攻打大虞,果真以为江南没人,我大虞没人了吗。
    可东方月转念一想,夜羽描述的那种药若是真的试验在了大虞将士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霍乱的不仅是江南,安西,甚至荀北,他们要的是给任何地方任何国家进攻的机会,那船里的人心思之重,城府之深。
    而此刻,船里翻着书的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一旁伺候的小厮上了前询问,“将军,夜里风凉,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英诺皱了皱眉头,道“虞都皇城可有书信传来”
    “回将军,没有书信。”
    “那国君呢”
    小厮作揖道“国君今日确实传了书信过来,方才刚刚收到。”
    英诺打了个呵欠,撑着头说“说了什么”
    “国君叫您即可回南越,不可再在虞都逗留。”
    英诺笑了笑,眉宇间尽是冷漠,“现在大虞已乱成一团,我们应该思考如何乘胜追击,可国君他却要我回难道他还要向虞都称臣虞都必定会乱,若是我们在江南添一把火,安西也会不安生,荀北之地亦是不用担心,达哈尔恨透了他们,一定不会让虞都如愿,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江南之地定会属于我们南越。”
    那小厮看着他,却见英诺眼底杀气尽显,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南越国民站在江南的土地上,播种着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句,“大虞的新皇帝必然会死,等到那时我们便可以自由地让商船进出,所有的丝绸,都尽收囊中”
    今夜的虞都似乎也是不安稳的。
    天色阴沉,往日的繁星都隐在了黑暗里,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也给繁华的虞都皇城增添一抹秋日的萧瑟。
    大殿檐下飞过几只鸟,啼叫声如乌鸦一般,凄楚又晦气。
    承德大殿被重兵围守,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殿内,烛红忽明忽暗。
    魏炎帝酣睡榻上,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
    他沉入了梦魇中,梦里是魏景帝的脸,那张脸上满是血污,嘴角渗着血,几乎辨不得之前的模样。
    胸口插着一把剑,他慢慢走上前,才看清那是他的剑,他的剑正插在文渊的胸口。
    黄袍被撕裂开来,他瞪着眼睛看向他,说“皇叔为何要杀我”
    那眼神空寂,里面满是恨意,仿佛只要他一靠近,便会被咬得稀碎。
    所以他不敢再往前一步,不敢。
    那声音还在脑海里回旋,他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皇叔弑君,罪该万死。”
    “为什么要杀你谋朝篡位当然要杀啊。你不死我要怎么坐上皇位呢”魏炎帝微扬了唇角,说,“我就要你死,我明明不比你差,我为何不能做皇帝”
    景帝脸上浮起一抹笑,那笑里是带着嘲讽,他说“你并非正统,父皇打下虞都天下,本该传位给自己儿子,也只能传给自己的儿子。”
    “你已经死了,没有人了,那个被养在东方家的孽种也死了,不会再有人了。”
    他看到景帝站了起来冷冷地注视着他,“死不了,他不会死的,他会回来,会给我们所有人报仇,他会回来会回来会的”
    那声音逐渐弱下去,越来越模糊
    魏炎突然从床榻苏醒了过来,一下子坐起了身,大喊“来人,快来人”
    侯在殿外的内侍忙推门而入,跪在他身前,说“皇上,奴才在,奴才在。”
    魏炎指着殿门口的方向说“去,去传翊先生,快去传。”
    公子翊进了宫,没在大殿寻到人,便跟着公公的指引,跟着去了皇宫废院。
    公子翊径直往里走,才在黑暗里找到了人。
    他叩首道“不知皇上深夜叫草民过来所谓何事”
    魏炎看向他,但是太黑暗,他看不到人,当然面前的人也寻不见他。
    他解下大氅坐在了那破败不堪的椅子上,公子翊欲上前阻止,却听他说“你不必过来,且站在那听便好了。”
    “皇上今夜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如何知道”
    “原本草民得皇上通传以为皇上是有什么急事,可公公没有引着草民去承德殿,而是带着来了此处,想必这个地方对皇上来说很重要,皇上想与草民谈些什么”
    公子翊俯首站在了窗户旁,等着魏炎帝继续。
    “朕近日睡得不安稳,夜里常常被梦魇折磨。如此,朕想与人说说,以缓解心中烦闷。”
    公子翊抬了眸,但黑夜里却无人看到他眼底肆意而来的杀气。
    魏炎帝说“朕近日总是梦到文渊,他同朕讲,朕这皇帝不是正统,会被千刀万剐,可朕同是魏姓为何不能做正统”
    “皇上,此乃心结,您本就是正统,不存在这一说。”
    魏炎帝点了点头,说“朕也确觉如此,文渊还告诉朕,武德帝与凉国公主的孽种还在,他还活着,他是不是想提醒朕,那孩子确实活着”
    公子翊“皇上多虑了,此人已被大火焚烧,尸骨无存,怎么还会活在这世上。”
    黑暗中,魏炎帝皱了眉,手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说“不管真假与否,朕都会派人去查”
    “皇上若是担心大可以派人去查,若那余孽果真尚活于世,那么便要斩草除根。”公子翊说,“皇上也不必为此事烦恼,就算人还活着也成不了大事。”
    魏炎帝叹了口气,继续道“说起这凉国公主,皇兄当时可是爱的紧,若不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今日统掌后宫之人,便是那公主。”
    公子翊不说话,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魏炎帝又说,“你难道不想问朕是如何知道的吗”
    公子翊笑了笑,说“想必那位公主是皇上带进宫来的吧。”
    “哈哈哈,先生猜得不错,皇兄得了帝位,却不想再招揽后宫,而那时这凉国公主却我这府中,于是,我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给皇兄送了个暖床人。”
    公子翊“皇上那时便有篡位的心思了吗。”
    黑暗里,静默了片刻,魏炎帝又开了口,说“我并没有想要设计皇兄的意思,皇兄那时待我很好,我们就是亲兄弟,他把我做魏家人。可自从文渊继承了皇位,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是淮南王,魏姓是我,可他却如此偏袒东方家,他东方黎做了什么,凭什么对我皇家之事指手画脚。”
    魏炎帝脸色骤变,说“若不是他东方黎处处压我一头,让我在朝臣里抬不起头来,若不是文渊他做得太过分,我也不会如此。他们该,他们都该。”
    公子翊心里暗暗一叹何谓君主,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何谓败者,顺者昌逆者亡。败者没有话可言,败了便是败了。除了死没有其他存活的理由。
    魏炎帝说“论才智,治国理政,我并不输文渊,更不输东方黎,就因为他是皇兄的继承人便要将皇位让他,我不甘心。我为何不能做君主,这九五之尊难道是生来就有皇兄也是凭借着定远侯,东方黎与上官羽打下了这虞都天下,没有他们,皇兄依旧什么也不是。他们可以,我亦可以。”
    魏炎帝突然站了起来,说“朕要问鼎天下,要一统四方,朕可以做到。来人来人”
    小厮上了前,说“替朕去传沈凌白,太尉杜衡,以及都尉萧逸。”
    不多时,被传唤的几人已经站在了大殿内。
    公子翊本该藏身在内殿,却站在了屏风后。
    几人见了魏炎帝纷纷叩首,“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炎帝说“几位爱卿快快平身,朕深夜叫几位大人过来,确有要事相商,朕想让郁将军率大军攻打胡合部,众爱卿意下如何”
    沈凌白立马上了前“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新皇登基,社稷不稳,我朝兵力不足,此刻进攻无疑是以卵击石,使不得,使不得。”
    杜衡上了前,俯首道“臣不同意沈大人之意。正是因新皇登基,也正是开阔疆土的好时候,若此时不攻,更待何时,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萧将军”魏炎帝说,“你有何见解”
    萧逸平日里大大咧咧,整个人憨直,又刚正不阿,最是玩不得心计,他这会儿是同意也得罪人,不同意也得罪人,这可给他出了难题。
    萧逸顿了良久也没想出个说法来。
    坐在帝座上的人没了耐心,又喊他“萧将军萧将军。”
    萧逸慢慢回了神,忙跪在了帝座前,说“臣以为,先皇登基国家繁盛,不论进攻与否,都会势如破竹,旗开得胜。”
    “哈哈哈。”魏炎帝大笑了起来,说“既然萧将军也同意,那么,朕便派萧将军于荀北传朕圣旨,即日起,攻打胡合部,拿下达哈尔。”
    “臣遵旨。”
    三日后,消息传至荀北,也传到了江南。
    东方月站在渡口,望着阴沉晦暗的天空长叹一声,大虞烽烟再起,还会再有繁盛祥和的那日吗
    作者有话要说快和好了,马上要夫夫联手打天下了。相信我,和好时会很有趣,我从不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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