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屠戮清风谷修士后,手上未干的血迹还在滴落。
    他意识到她真的在同他说话,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酸麻。
    “傻站着做什么”她笑起来,又有些嗔怪,好似又回到了北斗宫中相处的时光。那时候他灵力低微,总跟不上趟,她便是这样不耐烦中带了些嗔怪,唤他训斥他。
    他仍有些发愣,呆呆走上台阶。
    她伸手,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毫不在意他手上的鲜血,也不问他那清风谷的修士是否还活着,却是一笑道“我找到回去的法子了。”
    “什么回去的法子”他全部心神都落在那只牵着他的柔荑上,下意识问道。
    可是她却又不说。
    那一夜,她显得有些神秘,然而确实是欣喜的。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深想,只当是她回心转意。
    看来早该杀了那清风谷的臭修士,叫她绝了念想。
    那一夜,她喂他喝了许多佳酿。
    暗藏惶恐的惊喜席卷了他。
    他醉了。
    次晨醒来,她早已等候在旁,水晶盘上托了一粒金丹,柔声唤他,“我炼的丹药,能解酒,你试一试。”
    他心知有蹊跷,恐怕这丹药更可能是毒药多些。
    然而她同他说话,同他微笑,候他酒醉醒来,便是毒药,吃了又如何
    他是魔种,自己便是世间最毒,毒药于他又算什么。
    他含笑吞服了那金丹。
    眼前的红衣丽人微微一笑,忽然化作了一朵山茶花跌落在地上。
    那水晶盘摔了下去,粉身碎骨。
    他笑道“你又同我玩这幻术。从前在天玄山,你就爱把山茶花做成自己的模样,替你去受罚上课。”
    他唤了几句,仍不见蓝霓裳出现。
    他有些不悦,放出神识,一探之下,三界天地,竟没有她的丝毫气息。
    他开始慌了。
    他与她血气相融,怎会探不出她的气息
    仆从引他去了炼丹房。
    一袭红衣落在地上,丹炉之上青烟袅袅。
    她从不离身的万花绫,叠的整整齐齐,摆在丹炉之侧。
    她自幼养的雪貂,便趴在那万花绫上。
    他冲到丹炉前,调出雪貂的记忆,就见她宽去衣衫,自投炉火之中。
    火光冲出,青烟一起,她便魂飞魄散而去。
    他心胆俱裂。
    好狠。
    蓝霓裳,她怎么可以这样狠毒。
    她自投丹炉,化为金丹,骗他服下,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连一丝气息都不曾留下。
    后来的日子,他变得浑浑噩噩,有时候恨起来,恨不能将北斗宫再屠一遍。有时候却又在深夜大醉,醒来时枕头却是湿的。
    后来,他终于明白。
    他要的,从来不是蓝霓裳的臣服。
    他一生所求,不过蓝霓裳一句软语。
    可是她偏就那么硬,嘴硬,骨头也硬,到死也不曾予他一点柔情。
    他和她是太过相似的两个人。
    说她骨头硬,其实他又如何不是呢
    他心高气傲,明知她瞧不起自己,更不敢将一颗真心叫她看到,只会使出手段困住她,折磨她,逼着她,所求的无非只是要她对他好一点
    那晚她笑着说的话,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找到回去的法子了。”她笑着,有些欣喜,有些神秘。
    回去
    回去哪里回去谁身边
    回去
    如果一切能重来。
    如果一切能重来。
    这个念头叫他发了狂。
    千年之间,他四处搜罗禁术,终于在上古禁术中,找到了重生之法。
    上古禁术,人有祈愿,纳日月之力,使天地翻覆,令时空倒转,起万物重生。
    既然是禁术,总是危险的。
    一着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一切皆空。
    然而他不在乎。
    她死了,世间本已一切皆空。
    他再没有什么怕失去的了。
    时空裂缝打开,他竟然真的重生了。
    只是大约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他却是直到这一刻,才记起上一世的种种。
    墨孤烟记起上一世那百年的爱恨情仇,在旁人眼中,他却只不过是抬头呆呆看了一会儿月亮。
    “傻站着做什么”蓝霓裳一面跟魔草奋力搏斗,一面恨不能喷墨孤烟个狗血淋头,什么时候了,他倒望着月亮发起呆来。
    傻站着做什么。
    就是这一句。
    上一世,她打算好要自投丹炉的那个晚上,她等在魔宫殿外,见他归来,她便是这一句“傻站着做什么”。
    墨孤烟目眦欲裂,耳边是蓝霓裳那熟悉的声音,一时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蓝霓裳对上他的目光,忽然一愣,见他双目通红,心知有异,仰头一望,却见天空中原本的那三轮血月,不知何时竟然又多了一轮。
    竟有四轮血月,悬挂在空中,幽幽散着危险的红光。
    魔草见风就长,不过这片刻之间,地下又伸出来几只绿色的“手”,在野草丛中疯狂挥舞,要抓取一切有生命之物。
    温宴、李吉光等人都吓得迅速往后退去,齐声唤墨孤烟,“快走”
    墨孤烟却好似聋了一般,直勾勾盯着被魔草抓住的蓝霓裳,在众人惊呼声中,缓缓上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下去,天地之间狂风大作,他原本束着的头发也披散开来,随风而舞。
    他仍是直勾勾盯着蓝霓裳,又上前一步。
    蓝霓裳气得要死,怒骂道“墨孤烟你犯什么神经病拿着镇魂灯快走灯毁了,善道就死的透透的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善道不能死。”墨孤烟走到了她面前,盯着她,颤声道“那你呢”
    蓝霓裳一愣,却见墨孤烟红了眼圈。
    他低声又问,“那我呢”
    蓝霓裳自恃那神奇的自愈体质,连花无数的金牡丹花都不怕,想来这魔草虽然可怕,但她活下去的几率总比同队这些人要高一些。
    原来这墨孤烟是担心她死了。
    蓝霓裳道“不用管我。你快走。我死不了”她一面要跟捉住自己的魔草搏斗,一面还要分神用万花绫劈开靠近墨孤烟的魔草,忙乱已极。
    “真的么”墨孤烟却仍是不听,更近前来,几乎与她鼻尖相对,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信。”
    蓝霓裳被他突然逼近惊住了,一时只能也直勾勾看着他。
    “你总是骗我。”墨孤烟颤声道,似有无限委屈。
    蓝霓裳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瞬,蓝霓裳飞起一脚,踹在墨孤烟肚子上,骂道“神经病啊”
    然而与此前不同,这一脚却没能把他踹飞。
    墨孤烟低头,看了看衣裳前襟上那个灰扑扑的脚印,竟然微微笑了。
    活像个真的神经病。
    是真的,墨孤烟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他重生了。
    他重生回了蓝霓裳还活着的时候。
    她还能踹他骂他。
    真好。
    蓝霓裳已经放弃跟这个神经病理论,万花绫一转,不再与魔草厮杀,却是要捆缚住墨孤烟,将他与镇魂灯送出魔草的攻击范围。
    她的万花绫不再压制魔草,那魔草更是汹涌如海般疯长起来,拉扯着她往身后枯死的花树腹中送去。
    蓝霓裳拼力运气万花绫,要送墨孤烟与镇魂灯走。
    谁知墨孤烟不等万花绫缠住他,人已前冲,抱住蓝霓裳的腰身,与她同坠入枯死花树腹中。
    眼见魔草已不可遏制,温宴等人大惊,四散而逃。
    而花树腹中,墨孤烟紧紧搂着蓝霓裳,因为用力,连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为了能再次见到她,他已苦苦等待过千年。
    人都落到了花树腹中,蓝霓裳也懒得骂墨孤烟了,斥责道“放手现在知道怕了早叫你走你不走。”她还以为墨孤烟是害怕之中,下意识抱住了身边的人。
    墨孤烟仍是紧紧搂着她,感知着这具温热鲜活的身体,无比真切得确知她还活着。
    他不答话,亦不放手。
    这个拥抱的时间有些长了。
    长到即便粗线条如蓝霓裳,也觉得羞恼起来。
    蓝霓裳踢他踹他,骂道“叫你放手你是聋了么”
    “不放又如何”墨孤烟在她耳边低声道。
    上一世,他曾与她做过最亲密的事。
    如今这一抱,他已等了千年。
    墨孤烟永生也不能放开。
    “你说什么”蓝霓裳惊了,以为是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
    墨孤烟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我说,不放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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