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难得的阴了, 云层密布像是要下雨似的, 明明是个大白天偏偏看起来就暗沉沉的,压地人心里头也惊惶惊惶的, 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春雨计划的顺利进行已叫琊兰恢复了些活气,百姓们撑着伞在街上穿梭着,这街道上并未因天气问题而冷清。
    冥殿特地以星若的装扮在琊兰城中逛了一圈, 才回了满堂春, 递名帖与缇眠见面。
    戏做了全套, 就等对方上钩。
    虽然和对方说好几天赎人, 只是赎人要在何时、何地对方却未明说,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 这事实在窝囊。
    冥殿思来想去只觉不妥,心下烦躁, 将手里的“浔绫”当骨扇耍, 阿珩忙按着他的手道“冥殿,我嫂嫂对浔绫极为尊重, 奉为圣物, 不会拿它耍把式的。”
    “习惯了,习惯了”冥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时一道紫色电光划过天际, 紧接着滚滚惊雷响彻天际, 哗哗的暴雨灌下来,砸得街上的行人不得不都跑进附近的店家避雨,满堂春楼下立时高朋满座, 店小二来回招呼客人跑地脚底都快冒烟儿了。
    紫色的电光将二楼的满堂春一瞬间照得雪亮,冥殿的视线不由被满堂春二楼堂中央那幅巨大的屏风所吸引。
    只见屏风上头的血色曼珠沙华开得极艳,他怔了一怔,眼睛盯着那屏风又仔细瞧了瞧,那开得盛烈的曼珠沙华之中竟摇曳着一朵朵莲花,莲开九瓣,妖冶如血,与曼珠沙华渐渐融合一处,恍若一片火,要烧了这整片人间的天。1
    缇眠见他惊呆了的模样,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看什么呐,这么出神”
    “阿眠,你看那屏风”
    缇眠顺着他的视线朝二楼看去。
    “屏风上画的那片曼珠沙华里是不是开了几朵红莲我记得第一天来看时不曾看到。”冥殿道出困惑。
    谁料缇眠却失笑道“哪来的曼珠沙华”
    她指着那屏风道“上头画的明明是一片红枫林,跟我当年住的瀛洲极像。”
    “啊怎么可能”阿珩一脸惊奇地插嘴进来道“我我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的小花啊,开得到处都是的那种”
    就连沈玉也忍不住发出疑惑“我看到的和你们都不一样。”
    他停了停道“我看到的是雪山。”
    如此,四人才知他们每个人见到的屏风上画都不一样。
    冥殿心头巨震,当即知道大事不妙,信手一挥,手里的浔绫化作骨扇,扇面抖开数道鬼火,鬼火凄号着在满堂春里横冲直撞,阴风阵阵下,走廊上挂着的灯笼惶恐不安地晃荡着。
    缇眠知道他定是察觉了什么,低声道“你觉得满堂春有问题”
    鬼火妖娆无状,但满堂春没有试出任何异样,冥殿额间青筋暴起,眉宇间尽是愤怒的焦灼,不由冷笑道“这地方有古怪,我竟眼拙看不出蹊跷看来我们早就被对方引进陷阱里了。”
    他一向运筹帷幄,何曾这般被人算计过
    “鬼将听令”冥殿低喝一声,青色玄火从地下深处窜起丈高的烈焰,整座满堂春立时阴风阵阵,阴诡可怖。
    两队手执暗斧的冥界鬼将现身单膝跪在他面前,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在地府熔岩中滚过一圈,叫人听了神魂战栗“参见黄泉之主”
    “守在此处人间,随时听令”
    “是”
    说完,冥殿朝三人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阿珩急道“我们不要在这里等对方带太子来么”
    “这几日我们的动向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等有什么意义”冥殿冷笑了笑,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阿珩等只得跟在他身后。
    “诸位是要离开么难道我满堂春照顾不周”仓宇刚从外面赶回来,打着伞正拧干被雨水打湿的衣衫,见几人出来,似乎有些错愕。
    冥殿盯着他乌黑晶亮的眸子看了会子,笑道“有急事外出,马上回来。”
    那少年眨了眨眼,侧身让开了路,笑盈盈道“天气不好,几位客官,早去早回。”
    冥殿唤来鬼火开路往琊兰城郊而去,一直到了城郊三十里外处的杏子坡才收了鬼火。
    四人在杏子坡一废弃的草亭下避雨。
    冥殿望着那被遮掩在深深雨幕后的琊兰城,道“这琊兰只怕已经是对方的势力范围,那个满堂春更是古怪,我的冥火都探不出什么底细。”
    阿珩道“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躲开对方的监视吗”
    冥殿捋了捋蒙着碎雨的额头,却只一笑,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随后咕哝道“那个叫仓宇的孩子不简单,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阿珩道“我认识这孩子,当初我还和二哥住在庆蓟南塘时,太子邀我游庆蓟,我在御城街上和仓宇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庆蓟人”
    “嗯,仓宇家中有一把祖传的宝剑被芙罗齐大将军的儿子齐勋看上了,齐勋想强行将那把剑据为己有,还把仓宇父亲打成了重伤,二哥亲自去医治的。”
    “你是说太子当日和你一起遇见仓宇的”
    “是啊。”
    “啊,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那把宝剑就是仓宇一直别在腰间的那把凌霄”
    “是,我记得上头雕刻着一种很奇怪的图腾。”
    冥殿眸光一亮,唇角一勾“仓宇仓宇仓家”
    “有人来了”沈玉指着杏子坡东面的一片竹林,只见一队浅白衣衫的侍从模样的人徐徐从竹林后走了出来,其中四人抬着一顶深蓝软轿停在了杏子坡的一条石阶小径下。
    他们在漫天风雨中走来,风雨却似乎刻意回避他们,他们的衣衫都未曾沾湿分毫。
    一名白衣侍从从列队中走出,来到凉亭外,朝四人一揖,道“雨天路滑,是以主人先派我向诸位请来迟之罪。”
    这侍从容貌普通,但举止文雅,很有大族风范,他腰间竖着一条腰带,腰带上别着一只铜制样的兽首装饰。
    咚咚咚
    那是重物砸在地面的声音,每一声既扎实又沉重,闷闷敲在人心上,叫人心神一凛。
    闻声,白衣侍从侧开身去,恭敬地守在一边。
    只见那长长的石阶尽头里慢慢地走上一名老人,那老人身形高大瘦削,满头白发纹丝不乱地盘成发髻,发间只紧插着一支银钗,她一手撑着一只兽首拐杖,步伐沉稳沉着地走过来,那只撑着兽首拐杖的手拇指上戴着一枚漆黑的指环。
    她步子走得缓慢,另一名白衣侍从替她撑伞。
    其他侍从们往两边退开,略一躬身,单手抚肩朝老人行礼,恭敬肃穆道“参见老太君”
    老人拄着拐杖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她看起来年近古稀但气势摄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铿锵的痕迹,一双眼凌厉如鹰隼,扫过一圈便叫所有人心头一凛,不怒自威。
    进了凉亭,两名侍从端出一把黑木椅子,那老人拄着拐杖在那椅子上坐下了。
    冥殿几乎在一瞬间就确认这位仓老太君就是写那封信的人,刚直板正,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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