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盛慕槐那张天真的小脸,盛春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他已经被伤透了。在剧团靠边站,被自己的学生揪斗批判,被关在牛棚里冻饿三天,在采石场日复一日地劳动这些都不足以压垮他,他还有戏。是脸上那条疤,和被打断过的腿,让他彻底与故人和舞台绝缘了。
那么原来不是京剧背叛了他,只是命运而已。
盛慕槐还在说着什么,盛春打断了她“槐槐,让爷爷今晚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盛慕槐停住了嘴,看着爷爷不知为何格外疲惫的面容,懂事地点了点头,为爷孙俩打来了洗脸水。
第二天,盛慕槐还睡得迷迷糊糊呢,爷爷就把她叫醒了。他已经穿戴整齐,看上去像是已经醒了很久的模样。
“爷爷,怎么了” 盛慕槐拉着被子问。
“我答应让你学戏。” 盛春说。
“嗯” 盛慕槐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在盛春眼里她那急切的模样就像是一只看到了肉的小花猫。
“别急,你得先通过我的考验。” 盛春把她又按回了床上。
“什么考验” 盛慕槐扒着被子眼巴巴地问。
盛春站起来,从桌子上拿来了两只被白布缠绕起来的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吗” 盛春问。
盛慕槐哪里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呢这不就是她想要恢复辛派心心念念要练,但是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里看到过的跷吗
不过在爷爷面前当然是要装傻的,盛慕槐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研究起他手上的东西来。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跷,又叫寸子。你如果真的想学戏,就要证明自己不怕吃苦。你如果能穿着这跷坚持三天不脱,那么从此不管你要加入凤山也好,要怎么练习都罢,我都不阻拦。”
“好” 盛慕槐想也没想就重重点头。
盛春看了她一眼,说“如果你坚持不下来也别觉得丢脸,现今天也没人再能坚持练它了。”
盛慕槐接过木跷来观察。如果把布条解开,木跷的形状就像一只驴蹄高跟鞋。前面的平台极窄极尖,只能把脚趾塞进去,后面放脚掌的倾斜的木底足有十五厘米高,末端有一个铜箍。可以想象,如果把脚硬是绑在这样两截木头上,该是怎样的煎熬。
前世盛慕槐曾经尝试过穿五厘米的高跟鞋和室友逛街,才逛了两个店她就默默买了一双拖鞋换上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想着辛韵春在舞台上那臻入化境的台步,默默下定了决心。
见她已经决定好了,盛春将木跷拿过来,蹲下来替她绑布条。他用跷带子把盛慕槐的脚与木跷一层又一层地紧紧裹在一起,一点儿缝隙都不留。
盛慕槐一边看着,一边好奇地问“爷爷,你是从哪里找来这双木跷的”
盛春说“孟东辉从戏箱子里翻出来的。他们说这玩意儿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也没什么价值,反正跷功已经被禁多年,以后也没人再会了,干脆扔了得了。是我让他们留着才没扔掉,放心吧,这上面的布条是我新换的。”
说着,他已经替小孙女绑好了跷。
盛慕槐在床上晃了晃腿,别说,腿和绑了个沙袋一样,还挺沉。
“这三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坐着也可以,但就只一点,不能把它脱下来。” 盛春再次强调。
“我知道啦,爷爷。” 盛慕槐满不在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