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桃还没反应过来,身侧已经没人了。张狂一挽衣袖, 黑靴点地, 霎时便冲了过去。
    她正巧心中有点郁结, 眼下正好来个了大放厥词的,当真是打瞌睡送个枕头,可以揍一顿来出出气。
    “腌臜泼才, 不自量力”
    大汉嗤笑,抄起身旁架着的苦厄大刀,于掌心挥舞了一圈, 怒吼道“真当这鬼市白骨桥,是能够随意进入的”
    说着, 那大刀寒光凛冽, 呼啸着破开四溢香灰,迎着张狂门面而劈来。
    张狂不偏不倚,正面迎上, 却在大刀即将落到眉眼间的霎时,稍稍侧了下身子。
    苦厄大刀猛地砍入地面, 劈出一道纵深的裂痕。张狂踩上那锋白刀面, 顺着刀柄径直而上。
    黑靴点过缠绕刀柄的数个惨白头骨,她身子蓦然腾空,趁着大汉还在勉力拔着刀刃,反手扔了一道浩大灵刃。
    “轰隆”
    一声惊天撼地的巨响,灵刃整整打到那大汉胸膛,将他整个人向后猛地退去。
    他本就身形巨大, 踉跄后退时一个不稳,赤足踩到了河堤边缘,“噗通”一声栽入晦暗长河之中。
    血红长河寂然涌动着,无数嘶鸣冤魂伸出白骨,将大汉身子整个包裹其中,温吞地卷入腹中。
    不过霎时,大汉身躯便已经望不见了,河面恢复了以往死寂,隐约涌出一两丝腥气。
    “掉,掉下去了”
    张狂懵了“喂喂,这阴阳分界,堂堂鬼市的守桥人,怎么这么不能打”
    夏知桃“”
    好歹人家也是驻守边境的大鬼,结果被张狂一击给轰退不说,还直接栽到河里不见了。也不知是教主大人太厉害,还是这守桥人太不能打。
    那杆苦厄大刀还插在原地,刀柄处挂着一串骷颅头,额头锃亮,白牙森森,像是咧嘴笑着。
    张狂默默转过身,小步跑到夏知桃身旁,忧伤道“知桃,我是不是闯祸了”
    把人家守桥人给打河里了,你说有没有闯祸呢
    “小狂你先别慌,”夏知桃犹豫道,“那人只是掉河里了,大概应该也许没事吧”
    两人往河边走去,张狂顺手把那苦厄大刀给,默默地拖在身后。
    上面缠着的一串骷颅头坠落地面,撞过坎坷岩石,跟铃铛似的一路咕噜咕噜地响。
    面前的血红长河寂静一如,连一丝水花、气泡也无,散发着呛鼻的厚重腥味。
    夏知桃从岸边拾起一块白石子,在手中掂了掂,接着轻轻扔入了河水之中。
    石子悄然入水,只听几声腐蚀般的“嘶嘶”声响,石块被瞬间吞没,一点儿都不剩。
    霎时尸骨无存。
    张狂慌了,道“这怎么办”
    “要不,我先进场寻到骨姬夫人,真道个歉,”她犹豫道,“但白骨桥没有守卫,有人溜进来怎么办”
    这血色长河一看就不太对劲,里头时不时飘过些血肉白骨,细细聆听还能捕捉到冤魂的窃窃私语。
    夏知桃碰都不想碰,而张狂虽然实力斐然,但夏知桃也是绝对不会让她下去捞人的。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河面忽然剧烈抖动,冒出了一长串气泡。
    接着,“哗啦”一声,血水四溢,那大汉的手蓦然伸出河面,猛地扒住河堤,挣扎着向上爬。
    他艰难地爬了好半晌,终于把整个身子挪到了岸边,咳出一口血水来。
    张狂欣慰“还活着。”
    大汉躺着歇了片刻,一抬头就看到方才两个姑娘站在身前,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不由得破口大骂“无耻小贼”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愣。
    那大汉嗓音不复一开始的低沉沙哑,而是清脆青涩,带着点少年人的稚气,分明就是个小姑娘的声线。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汉气到了极点,嘟囔道“不过是两个活人,竟敢把我打河里,我要去和夫人告状”
    说着,大汉胸膛忽然冒出十个黝黑血洞来,细白五指扣着皮囊,向外用力一扒。
    “噗嗤”一声,胸膛被整个撕裂开来,一个黑发小姑娘从肋骨中跃出,跳到了地上。
    而就在她脱离的一瞬间,大汉身躯便如同被扎了个洞的气球一般,嘶嘶地漏着腥气,迅速干瘪下来,毫无生气地摊在深灰地面上。
    小姑娘身材瘦小,年龄约摸四五岁上下,眼睛圆溜溜的,染着极为漂亮的血红色泽,望着颇有点渗人。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竟敢私闯白骨桥,还把我打入血河,”小姑娘叉着腰,气势汹汹道,“还不快快报上姓名”
    她顿了顿,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句“还有生辰八字也要告诉我,若是没有这个的话,夫人就不能诅咒你们了”
    夏知桃“”
    你都把用处,这么明显的说出来了,傻子才会真的乖乖把生辰八字给你。
    就算真要说,怕也是会胡编乱造个假的,滥竽充数蒙骗过去。
    但真别说,夏知桃身旁还真就站了个傻子,张狂点了下头,道“你等一下,我想想生辰。”
    夏知桃“”
    见张狂如此配合,小姑娘很是满意,道“这才对嘛”
    她催促道“赶快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一个都不能漏下,全部都要告诉我”
    张狂为难道“我有些不记得自己生辰了,而且若是改了名,是该用现有名,还是原名”
    “而若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失去意识三十余载,醒来后虽然还是原来的身子,却已经不是以前的人了。”
    张狂纠结万分,都有点解释不清楚“那么,应该按照之前凡人的生辰,还是应该用苏醒时日来算”
    小姑娘从没遇见这情况,都被她给说愣了,呆呆道“啊,这个你情况怎么这么复杂呀”
    夏知桃没说话,偏头去瞧张狂,只见对方低着头。
    细密长睫微微垂落,像是停歇于白玉花瓣的蝶翼,她抬指点着下颌,认真思索着,神色稍有苦闷。
    半晌,张狂惆怅道“确实挺复杂。”
    “这个嘛,你们两个先不要动啊,我看看夫人给我的册子。”
    小姑娘从怀中翻出个泛黄册子来,口中念念有词“夫人说过,若是改名的话,应该看第十笈”
    那书籍封面被尽数涂作墨黑,边角用指骨细细装订着,封面以血墨描着几个古怪字符。
    “你现在这个名字,是谁给你改的名”小姑娘哗啦啦翻着书,询问道,“你自己有同意吗”
    张狂实话实说“别人改的,我很喜欢。”
    “嗳,你这人真讨厌,就不能和个普通凡人,简简单单的地出生长大,一查就查到了。”
    小姑娘嘟囔道“又是改名,又是昏迷的,弄这么多歪歪曲曲,往生册上都没说过”
    哪有这样说别人的
    虽然原著对张狂身世含糊其辞,并未有过详细阐述,但夏知桃与她这么久相处下来,已经将对方性子摸得不离十。
    而正因如此,她也能从细枝末节之处,窥见几分埋在尘土中的过往。越是相熟,便越是心疼。
    听小姑娘这么说,夏知桃心中稍有不满,道“真要如你所说,若所有魂魄都能了却夙念,还要这鬼市有何用”
    她冷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圆满,多得是颠沛流离,身不由己。”
    小姑娘梗了一下,寻不到反驳话语,愤愤跺脚道“你这人说话怎么暮气沉沉、老气横秋的,我不喜欢”
    张狂声音骤冷“你说什么”
    别人嫌弃她没事,嫌弃知桃的话,张小朋友便不高兴了,花瓣在五指间聚拢,凝出一把淬然长剑来。
    小姑娘刚才被她一击打飞,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惊慌道“你,你在干什么”
    张狂冷声道“揍人。”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小姑娘慌慌忙忙地抱住头,向后接连退了好几步,“动不动就要打架,多不好。”
    张狂一言不发,五指攒紧长剑,向前踏了一步,黑靴踩入深灰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簇簇”声响。
    她乌墨眼瞳中一丝情绪也无,神色冷淡疏离,把小姑娘给吓得不轻,惊慌道“你到底是谁啊,你们到底怎么进来的”
    张狂步步紧逼,稍稍倾下身子,高居临下地望着对方。
    兽牙吊坠自脖颈滑落,银叶碰撞,发出几声伶仃细响。
    小姑娘定眼一看,恍然大悟“你难道是夫人说的张狂,岐陵山的魔教教主吗”
    她如释重负,长长呼了口气,兴高采烈道“怪不得我打不过你,这样就说得通了。”
    张狂“”
    她抬手摩挲眉梢,叹了口气“你们非得通过吊坠,才能把我认出来么”
    。
    骨姬夫人应提前说过,小姑娘认出她身份后,忙不迭鞠躬道歉,再没有之前嚣张的态度,十足十的诚恳。
    鬼市顾名思义,便是无法往生魂魄的聚集、交易之地,其中因怨恨与死法不同,也就分了三六九等。
    而面前这红眸小姑娘,看着小小一只,却是鬼魂中最为强大的怨灵之一,民间俗称“人皮鬼”。
    人皮鬼在杀了人后,会先将其身子细细吃空,只余下骨架与皮囊,再披在身上装作常人。
    “虽然挺准确的,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小姑娘理直气壮道,“夫人都喊我小尘埃。”
    小尘埃死前年龄并不多,死后无论过了过久,都维持了生前的小孩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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