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白代替定安赴了约,林璟一入二楼屏风,发现不是预想中的小姑娘,却一点不意外,他拱手笑吟吟道“谢大人,好久不见。”
    事发将要一年,林璟的变化并不显著,穿戴之物皆是名贵至极,华贵昭然,完全不似灾年出来的人。他当初被邵仪力保,永平帝私下开恩,流放前用狱中犯人替换了他,令他改名换姓,远离京中,不得入仕为官。林璟本就志不在朝堂,林咸既除,他已无遗憾,自是愿意远离是非之地。离京之后,林璟继续经商,战乱之年才尤其有利可图。
    “我早想着缘何她一深宫女子,又没有外家,心思却那么深。”林璟虽这么说,语气中并不见诧异,“原来背后早有高人指教。”
    他经商多年,手中掌握的情报不比青云轩来得少,凛州有他一份置业在,几乎是谢司白一带着定安进入境内,他便得到了消息。
    谢司白笑了笑,眉梢未动“林公子专程送荷包来,想见的怕不是她。”
    “若能见着自然是好的,可我知道谢大人向来宝贝身边的这位陈姑娘,要越过你见她一面,只怕难如登天。”
    谢司白不与他打趣,直入正题“林公子为何想见我”
    林璟笑了“谢大人果真直率。我见惯的多是些商贾之辈,说话弯弯绕绕,少有你这样爽快的。”
    “要均衡,才须周旋。我与你似乎并不需要。”
    林璟清楚他话中的意思,索性直言“兵马粮草,我有门路得来。就想问一句,大人要还是不要”
    谢司白未置可否,淡淡道“我以为林公子是替邵家做事的。”
    林璟哈哈大笑“我是为邵家做事。不过我并不是邵家养的狗,商人重利轻义,我同邵家也是。宝不能全压在一个人身上,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谢司白不动声色“林公子就不怕两头吃,都得不着好”
    “我既然肯开口,便是做好了准备。”林璟道,“况且我要的不多,朝局之事如何,同我并不相干,无论谁赢了,这天下总不会是我的。我是个做生意的,不想求全,只想要条活路。”
    林璟的意思也明明白白摊在了台面上。他不要好处,若是朝廷赢了,这事就当做从未发生过,若是小郡王荣登大宝,他只求不要因着邵家而一道赶尽杀绝。
    这果然是林璟一贯的作风。
    两人将此事议定,还不到半个时辰。
    话过正事,林璟知道谢司白也不想同他叙旧,便是准备起身离开,将走时他笑着随口试探性问了句“小殿下的面,我是见不到了吧”
    提起定安,谢司白眼中才多了些笑意“怕是见不到了。”
    林璟是个聪明人,纵然有过什么想法,也早烟消云散。他作一揖,即是潇洒离去。
    又是一场噩梦。
    永平帝睁开眼,窗子没有合严实,窗外树影婆娑,随风飒飒作响,像是雨打在窗沿上。
    听到永平帝起身,身边的人一动,裹着织花云锦被,堪堪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玉臂。她正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好年纪,美好又年轻的脸庞,无忧无虑,还不比后宫那些资历年长的妃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市侩的算计。永平帝早已忘了身边召来侍寝的是哪宫的小才人,又姓甚名谁,不过这些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夜寂静,不能没有人陪在身侧。
    值夜的宫人听到动静,掌灯进来,小才人映着火光,终于自睡梦中清醒了一些,她嘟囔着说了一句什么,永平帝没有理会,由着内侍穿戴好衣衫,便是要出去。
    “陛下要去哪儿”小才人彻底醒来,见皇上要走,忙是问道。
    永平帝却没有看她“你歇着,不用管朕。”
    深夜的阖宫寂静,宫人一前一后掌着灯,照亮去路。永平帝沿着白玉石阶走下,思绪还陷在刚才的梦魇中。先是他皇兄,自缢在东宫的废太子,满身血迹。再是陈妃,她还是少时的模样,未见后来的形容枯槁,等他走近了一转身,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当年父皇驾崩前,曾将他叫到身边,说他其实比废太子更适合这个位置,可这不一定是好事,他踩着这么多人走到如今这一步,总有后悔的一天。可惜他当时还很年轻,心高气傲,只以为得当权势就得到了一切,完全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年纪大了,夜里渐渐开始睡不踏实,尤其和赵敬玄开战之后,整宿整宿做噩梦,梦到的尽是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才又想起父皇曾同他讲的话。
    他轻轻咳了两声,御前伺候的内侍最长眼色,忙是让人揣了手炉和披肩上前来。永平帝扶着冰冷的云龙石雕,摆了摆手“不必。”
    “夜里凉,陛下且当紧着身子。”
    “当紧就能当紧过来吗”永平帝嗤笑着摇摇头,在楼台中坐了会儿,方起身,“几时了”
    “将寅时。”
    永平帝想着殿中那个连脸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的小才人,忽然没了回去的兴致。他想了想,道“去长乐宫,朕想去看看乐嫔。”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五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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