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后绿芜也一并停下。
她以为定安是走累了,定安却摇了摇头,稍敛心神,继续前行“无碍。”
农舍算得上十分简陋,不像长居之处,倒像临时搭建起的,外头有两个着蓑衣的老农在冒雨劈柴,看起来同庄子里的人别无二致,若不是秋韵提前讲过,他们实则是青云轩外派的探子,定安根本认不出。
秋韵先近前说了话,两人避嫌躲远了些,定安才进院子。
林祁独自一人在屋里吃酒。探子怕喝醉误事,酒酿得极淡,仅解一解馋,林祁想喝醉也不得,全作聊胜于无。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他头也不抬,仍自顾自斟酒。
定安在看到他的一刻就止不住地红了眼眶。
“林祁。”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祁动作微顿,他抬眼,看到站在门边的定安。
啪
手中酒壶摔在草垛垒砌的方几上,滚了滚,又落在地面上。
他胡子拉碴,往日潋滟多情的凤眸失了神,整个人落魄不堪,脸上新伤旧伤,未曾好好处理,结了痂,许是同人打架留下的。他的衣着虽还算不上衣衫褴褛,但一看就是胡乱穿的,粗布粗衣,不成个章法体统,早不是定安印象中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林祁最先回过神来,他第一反应是想要遮住自己的脸,不愿让定安看到他这副样子,但转瞬觉得事到如今,这些早没了意义,便又缓缓放下手。
一时之间很安静。不是没话讲,是话太多,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更不从说起。
他们早已隔得千重万重。
“你何必还要回来”
“你怎么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问完方都愣了下。
“我来见你。”良久,定安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呢远去同州不好吗何必要自投罗网。”
“这本就是我应该得的。”林祁垂下眼,看着杯中浑浊的酒水,轻轻笑起,笑容间却满是苦涩,“抱歉。”
“为何要与我道歉。”
“过去的事,我都知道了。”林祁似哭又似笑,“从前你曾有一段时日避我如蛇蝎,我还以为你是女孩子气量小,什么地方被我惹了去,原来原来。那时我总缠着同你搭话,应当很讨人厌吧。”
“林祁”
林祁眼神空洞,眸中早不见过去的神采,有的只是死寂“我从前不是个肯信因果的人,现在信了。当年我父亲抄了陈白二府,如今也被人抄了去,这都是报应。”
定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林祁将浊酒一饮而尽,不再讲这些。
“要回宫了吧。”林祁重又看向定安,笑容中多了几分真情实意,他故作轻松,“没了他们,你定要好好活着。”
“你才需要好好活着。”定安终于忍不下去了,她打断他,“总讲这些赌气的话有什么意思真有因果报应,你欠我的不止这些,不必再欠我一条命。”
林祁一愣。
定安看着他“今天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过了今日,从前种种无论好坏,都不做数。你已经不再是林小世子,若你真的愧对于我,愧对于被林咸害得家破人亡之人,就回同州去,改名换姓,好好活着哪怕满负愧疚。”
林祁怔怔“定安”
定安轻蹙下眉,撇开了眼“我不如你想得那样好。真论起来,我比你要心狠得多。我不信果报,不过是他招惹了我我就还回去罢了。林家同我的恩怨,始于你父亲,止于你父亲,就到此好了。你不欠我,也不欠任何人。”
林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不得其语。
定安却是狠下心“况且你怕是不知,我同林璟有往来,熙宁亦同林璟有往来。”
林祁的确不知,他震惊地望着定安“什么时候”
“行宫回来之后。”定安道,“他同林家也有旧债要清算,所以我要他帮我。”
林祁不可置信,他怔愣许久“熙宁呢”
定安深吸一口气。
这才是最伤人的。
“一早。十三姐姐肯接近你,同你交好,皆是他的缘故。”
林祁攥紧了手,死寂的眸中终于泛起波澜“你骗我你骗我是不是”
定安心一横,索性给他个痛快“你当真以为熙宁曾对你有意吗若真有过,何至于说不见你就不见你。你好好想一想,她同你在一起,最爱讲的是什么,最爱听的又是什么。无论她接近你只是同林璟开的玩笑,又或者仅是想利用你探听林璟的消息,有一样是假不了的至始至终,她的心思都不曾放在过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