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和林璟接触得多, 比谢司白更了解他一些。在定安看来, 林璟这人的城府深不可测,她与他周旋良久, 算起来, 却还是对他一无所知。想想从前她自以为是同他讲过的话,简直面红脸热。那些不知好歹小伎俩放在林璟眼中, 大概也只是作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幸好他们结盟不多时,定安还不曾露底给他,否则才真是铸成大错。
    “林璟缘何要这样帮着邵家对付林家”定安好奇, “难不成仅仅因为林咸待他不如林祁”
    “这话应当问你。”谢司白略一挑眉,徐徐看向她,“从前你同他往来, 我问过你这个问题,你可记得自己是怎么答的”
    定安“”
    她当时被仇恨冲昏头脑, 满心满意想要凭一己之力为母报仇, 林璟那么一说, 她就信了, 也没想着去问个究竟。如今倒好, 这说辞被谢司白反拿来问她,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司白见定安语塞, 笑着摇摇头, 不再为难她。
    “其中底细不知,虽查到些事,却是语焉不详, 我只能大概推断或许和他生母有关。”
    “他生母”
    “林夫人当年久婚无子,林咸就抱了林璟给她,虽说是从同宗过继来的,实则不然。”谢司白道,“据我查到的消息来看,林璟是林咸在外的私生子。林璟进府已有几岁,早是记事的年纪。至于那位外室夫人,在他被带走后没多久即因病去世。不过说是因病,到底如何无从考证。”
    定安听他说着,倒想起一事“先前我曾在芳园同他碰到过一次,当时他在园子里头煮酒,亭中摆了架音色极好的琴,林璟曾说那琴叫飞泉,是他生母之物。”
    谢司白抬眸,含笑觑她。
    定安不知怎么地,心虚起来,画蛇添足又加了句“当日从园中出来,转头就遇着了你。你你当还记得。”
    “嗯,我记得。”谢司白从善如流地应下,“他出来寻,帝姬同我躲在假山后。”
    讲来又是丢脸的事。定安恼羞成怒,语气略了带埋怨“我在讲正事。”
    谢司白稍稍敛容,不逗她了。
    “如此说来,倒对得上。”定安自顾自做下总结,“想来是这个原因。”
    谢司白不语,他对林璟这样做的原因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是随着定安讲。
    “那”言罢林璟,定安心上略略沉重起来,“林祁呢”
    “林祁不在京中。”
    定安眨眨眼,不明所以。
    “他被林咸提前送走了。”谢司白慢悠悠道,“就在小郡王走的前几天。”
    定安的心提起来“现下被找到了吗”
    “还没有。”说着,谢司白问定安,“你想见他吗”
    “应是见不到了。”定安苦笑,“我倒希望他就此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不必再出现我面前。”
    谢司白却道“你若想,我可以让你再见他最后一面。”
    定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青云轩在京中早几月前就布下天罗地网,林咸将子外送的小动作不是没被发现,不过谢司白是觉得林祁不怎么重要,仅派了人去跟着,没太大声张罢了。
    “林咸将他们送去了同州,在那里他备有庄子和钱粮,我派人查过,和京中没有关系,若他们斩断念想重新开始生活,不失一条出路。”
    “他既去了同州,我又如何见得到他”
    “他回来了。”
    定安一愣。
    “就这样走了,许是走都走的不安生,而且你应当清楚那位小世子的性格,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林家上下受此牵连,单单他逃过一劫,他定然不愿意。”
    定安恼道“他才真的是胡闹,他父亲做的事,同他有什么相干。”
    “我暂且将他扣在了城外。”谢司白道,“你后日回宫,若还想再见他一面,明天还有机会。”
    见肯定是要见的。定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林祁回去送死。
    她应了谢司白,谢司白同她讲好时间,因着宫里还有差事,答应好明日他也会来,方是离开。
    谢司白走后,当夜,定安久不能眠。
    邵太后曾说,人老了,再没新鲜事可见,在深宫中一日日想起的,全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定安还不曾老去,却已开始体会这样的感觉。
    林祁,熙宁,清嘉。
    她一合上眼,尽是从前的人,从前的物。
    天亮时下了雨,不大,细细的,宛如蒙了层雾。
    定安要出城,作了青云轩中小道士打扮。出了城门离开官道,山路崎岖不好走,加上又落了雨,难免打滑,定安只得弃车亲自步行上山。
    还好林祁暂住的地方不算太远,登至半山腰,隔着雨雾,犹见山上农舍。
    定安微微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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