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小厮扶住林祁,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嚯了一声,抱怨道“少爷怎的又去吃酒了,老爷今日没出府,若被他见了,当紧又是一顿打,我们也跟着受累。”
    林祁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负在那人身上,他傻呵呵乐着“小爷我今天心情好,要什么都拿去,都赏你。”
    “快行了我的爷。”小厮道,“您回府了,醒醒吧。”
    短短半个月而已,林祁已然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堕落到如今的模样。说起来也是从宫里十六帝姬黎州遇难的消息传回京城开始的,起初还好,敬着旧日的情谊伤感一番也就罢了,不知从哪一日起,这位爷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反常态地性情大变,整日整日去外头喝酒喝得烂醉如泥才回府,被林咸教训过几次仍不知悔改,甚至越是被训斥,他就越是变本加厉,俨然要与林咸对着干一般。
    林祁醉里说着胡话,只言片语的,不是很连得成句子。小厮带着他行至院门口,正巧遇上林咸从里头出来,小厮心头一凛,忙忙低下头,唯恐被牵连。
    果不其然,林咸一见着林祁这副样子就火冒三丈,他压着怒气问“这孽障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老爷,就在刚才,小的才从角门把人接了进来。”
    “不必让他歇着了。”林咸道,“拿盆冷水来兜头将他叫醒,送来书房。”
    林咸话出口,小厮们却犹犹豫豫地不敢作为。往年间林咸对林祁是再疼爱不过的,近两年虽屡有口角,还不至今日。他们倒担心真的把人弄坏了,反怪罪到他们头上。
    林咸看他们不动作,喝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见林咸真的动了怒,小厮们不敢耽搁,送林祁去书房的去书房,准备冷水的准备冷水,里里外外忙活开。
    林祁被送至书房的椅子上,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尽管五六月的天气,还是激得他一打寒颤,醉意去了五六分。
    他勉强睁开沉甸甸千斤坠的眼皮,书房内已经没了旁人,只剩下林咸在。
    林祁不觉蹙了下眉头,跄踉着起身要走。
    “给我坐回去”林咸拿戒尺打在林祁身上,光是听响儿都觉着疼,林祁却是动也不动,只回身冷冷望着林咸。
    “你个不肖子,如今越发蹬鼻子上脸了我叫你不准再往外头去,你听是不听”
    林祁抹了把脸上的水,不说话。
    许是被他这副负隅顽抗的模样激怒,林咸丢开手中的戒尺,抡起旁边的交椅就砸在林祁身上。林祁同样不躲,硬咬着牙吃他的打。
    林咸是使了狠劲,交椅被砸得四分五裂。
    林夫人接了通风报信,一推开门就见到这一幕,她立马哭天抢地拦在林咸面前“造孽啊你可就他这一个命根子,有什么话好好说说不得的,非得下此狠手”
    林咸素来无法无天惯了,真要论起,稍有些怕的还是他这个正房夫人。林咸气道“你看看这混账的样子,天天不学好,整日去吃浑酒,我不把他打死,他有天也得自己作死”
    林夫人拿着帕子替林祁清理额头的伤口,却是被林祁轻轻挡住。
    林夫人看他这副惨状心疼的紧“他这些天是不成个样子,不过儿子还小,你同他好好讲,他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听不进去的。”
    林祁低垂着眼不语,林咸亦是不作声,一时只剩得林夫人从中周旋。
    “你要教训就好生教训,动什么手,他可不是你手底下那些兵,经得住几番教训”说罢,林夫人又看向林祁,“你也是的,近几日是怎么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吃酒去”
    林祁自被带进来,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听了这一句,他眼神微动,木着脸终于开了口“再不好,总比杀人强。”
    话一出,室中静了一静。
    林祁抬起头来,与林咸四目相对,后者竭力隐着怒火,手都气到发抖。
    林夫人也觉不妙,连忙打发了下人出去。
    “好,好。”林咸一叠声道了几个好,“你个孽子,原来真的是为了她的事同我较劲。你可知她是陈家的人她在宫中是如何折辱你姑母的,你难道不曾听闻你姑母素日宠爱你,是当心肝一样的哄,竟哄出一个白眼狼来不曾”
    林祁心中的痛苦不比林咸少,他望着林咸,轻轻扯动下嘴角,似哭又似笑,像嘲讽更像悲戚“温良恭俭让,书中讲的,和你们做的,从来都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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