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都道皇宫是人间富贵地, 挤破头也想托生这样的好去处, 谁也想不到里头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心思诡秘,一个比一个身不由己, 谁知道底下藏着的是人是鬼。”定安说这话时语气淡漠得没有半分波动。
    徐才人听得心头一冷, 愣愣望向小帝姬的侧颜,静默不语。
    “娘娘既然来了, 就算不情愿,也该照着里面的规矩来。”定安看向她,重又笑语盈盈, “在这样的地方,轻信于人并不是个好主意。”
    徐才人怔怔“连殿下也不能信吗”
    “对,连我也不能信。”
    徐才人不说话了。
    “我并非善男信女, 也没道理转盯着这些事来伸张正义。这一次不过是碰巧遇上了,举手之劳而已, 下一次就保不定了。娘娘无须因此而相托于我。”
    定安说得坦然, 徐湘很难不心生好感。她道“殿下何须将自己说得这样不堪, 自来只有伪君子才是满嘴仁义道德, 唯恐旁人看穿底细, 雍和宫那一处不就是个例子反而像殿下这样开门见山的,我倒觉得最是坦荡。”
    定安笑道“你真这样觉得”
    徐才人点点头, 看着定安的眼中一片赤诚。
    定安不觉神色微动。她拿这种人最没有办法, 林小世子也好,徐才人也罢。
    定安敛起视线,有意指点她几句“娘娘好自为之吧, 雍和宫那边这样大费周章,就该知道她们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若你顾着这些有意不应,她们断然不肯善罢甘休。”
    徐才人稍稍失了神“那我该如何自处”
    “阴奉阳违可有听过”定安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娘娘要想想办法,让她们觉着你是个愚钝的,朽木不可雕也,自然也就会想着放弃你了。”
    徐才人听着若有所思。
    “不过除了这法子,也可以是另寻出路。”
    徐才人愣了愣“此话怎讲”
    “无论韬光养晦还是装傻充愣,娘娘的命运皆还是在她们的一念之间。”定安道,“倒不如学学史书里的乱臣贼子自立山头,好的坏的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说不准是条生路。”
    徐才人听罢只是摆手“这如何使得,我便是有那样的志向,也没有那样的才能。”
    定安含笑“那娘娘先顾好自己周全吧。”
    该说的都说完,定安略作一揖打算离开,徐才人在她背后贸然开口道“殿下可是住在含章殿”
    定安脚步慢了一慢,停下来“是又如何”
    徐才人踌躇着,略有几分的羞涩“若是若是我平日无事,能否去看看帝姬”
    定安略一怔,因笑道“娘娘若是想同我说说话,直接来含章殿就是。”
    徐才人点点头,这才又笑起来。
    不日良辰吉时,国师神谕天授,按例继任行祭祀大典之礼。
    国礼院早早下了学,从太后那处回来,定安就兴意懒懒地歪在芙蓉簟上看着诗文,静竹唤她几声,她也是不大有兴致。
    日头渐渐降下来了,静竹让人卸去冰釜,方是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在皇祖母跟前侍疾,有些累着了。”定安说着,想起什么,“时辰到了吗”
    她说的正是近日祭祀大典,静竹点头“差不多快了,还有小半柱香的时候。”
    定安无不遗憾“这样的大事,可惜我只能被困在这里,不得前去观礼。”
    静竹笑她“这有何不好殿下不是爱往人堆里扎的性子,况且大典之上庄严四合,少不得束手束脚,又要行三跪九叩之礼,真真累死人。”
    定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日头不晒了,凉风习习,这时倒见了些快要入秋的景致。趁着下午人少,定安溜达着上了外头的高墙角楼。有风骤起,她站在高楼之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祭典的舞乐声响,定安问身边的绿芜“那是观月台的地方”
    绿芜哪里能知道,只是胡乱应了声“大约是罢。”
    定安倚在墙沿上,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手上的绘凤栖梧桐绢扇。乐声止了,周遭一时很安静,静得能听到鸟雀嘲哳的声音。
    定安迎风而立,很享受这样难得的清静。正是这当头,她身后忽的有人开口“定安”
    定安回过神,转头看去,但见一身宝蓝宝相纹衣衫的林小世子站在台阶前,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人。
    林小世子顺着她先前望去的地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你在这里做什么”林小世子问。
    定安也道“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林小世子在不关乎熙宁的事上还是比较正常的。他冷哼一声,没好气“我方才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在角楼张望,所以才跟着来的。你倒是先问起了我。”
    定安不为所动,笑道“我哪有鬼鬼祟祟的。可见是小世子心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看谁都这样罢。”
    定安牙尖嘴利,林祁被她说得毫无招架之力。他气咻咻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只闷闷道“我横竖是说不过你。”
    定安轻笑一声,慢悠悠打着团扇“怎么又有空进宫里来了你父兄没有拘着你在屋里用功”
    林祁道“我是躲哪儿去都躲不过,连累到了这里还要被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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