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人渐渐多起来, 多得谁也顾不得谁, 新出头的宫嫔亦是层出不穷。前不久永平帝才因着徐才人有孕一事龙心大悦,大加赏赐一番, 捧在心尖尖上尚且没几日, 就又有消息传出,皇上有意迎静妃的亲侄女林悠歌入宫, 册封婕妤之位。
    皇宫自来是藏不住事的地方,这话一宣扬出去,阖宫炸开了锅。皇上沉迷女色, 从前无论怎么着,也还合着规矩,这一下是直接连遮羞布都不屑示人。
    德妃到坤宁宫时皇后才将起身, 坐在棱花镜前由着宫人梳妆。她穿着身藕荷色绸缎绣菡萏暗纹的里衫,见德妃来倒也不避及, 从镜子里看她一眼, 笑问“怎么来得这样早这可不是你平日里的做派。”
    德妃见过礼, 白露替她设座看茶, 她却没空理会这些, 直入主题道“有一样事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娘娘可也听说了”
    邵皇后早知她是为了这事来, 并不意外。宫人递来锦盒, 她随手指了一副素净点的让戴上,才不紧不慢道“我如何能不听说,陛下要这事成, 还不是要我下旨。”
    德妃一愣“这事难不成是真的”
    邵皇后冷笑“如何能做得假。她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好侄女带入宫中,不就是为了这一遭吗”
    “可是可是这于理不合。”
    “这些年不合仪制的事多了去了,我去劝,太后娘娘去劝,最后哪件是没有成的,都是徒劳无功罢了。”邵皇后早是看淡不少,不比从前还要费心伤神。
    难得德妃这次沉不住气,她道“即便如此,娘娘也该再去劝一劝。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是在有损皇家颜面。历朝历代,哪有将姑姑侄女一道收入后宫的事,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
    德妃有一子一女,儿子早几年已是取了亲,出宫自立门户,女儿十一帝姬采薇与熙宁一般大,正是议亲的年纪。永平帝近年来诸多荒唐的举动早已折损不少清誉。皇权当然至上,可并非唯一的考量,底下但凡有些根基的世家哪个能一味任人摆布的。永平帝继位多年,虽有意打压士族权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是根除不尽。邵皇后靠着邵家还好说,不至于担心这些,德妃就不一样了,她有意的几族高门不是给个好脸就肯攀附的破落户,若再有这样的家丑传出去,采薇婚事只怕是要高不成低不就。
    “你说来轻巧,陛下那样的性子,岂是我三言两语能说动的。”邵皇后知她心思,瞥她一眼,将殿中一些人打发出去,才压低声音宽慰道,“你倒不必太过担心,横竖不还有我父兄在外周全着。采薇这孩子性子好,心性学识也有口皆碑,不至于能影响到什么。”
    德妃一族是在永平帝潜邸时就与邵家沆瀣一气,从前种种事端她暗里没少相助,不过明面上不相干罢了。这也是邵皇后的图谋,两人一明一暗,倒不必成了众矢之的的活靶子。德妃从来是有规矩的,往日总是私下见面,这一遭实在是坐不住了,才在这个时候前来问安。
    德妃仍是郁郁难解。
    “这事横竖没有转圜的余地。”邵皇后接着道,“你可知静妃为何要闹出什劳子闹鬼的事端不过都是替她那侄女铺路。她请的几个道士皆说她那侄女身上有着纯阳的正气,最合适镇住那些污秽之物,又批了她命格,说是大破大立,若得生养在皇家,则是造福天下。”
    说到这儿,邵皇后停了停,心气儿不顺起来“你听听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近年来陛下最忧心的左不过是那些国难荒灾,静妃可不就是投其所好,不管实不实的,总有个由头。有了这些说法,皇上让她入宫,不也是为国为民的名正言顺吗”
    德妃听得一怔一怔。饶是在宫中多年,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几多,也还是不得不为之惊叹“这真要是黑的说成白的,死人也成了活人。”
    邵皇后冷冷一笑,对着镜子扶了扶发上的凤钗“有这样的说辞,我能如何说,多说多错罢了,不定到最后又被人加上什么不为社稷江山考虑的罪名来,所以只能是合着陛下心思考量。”
    德妃理解她难处,但还是重重叹了一声。
    “要我说这就罢了。”白露端上几屉茶点,皇后没有接,“她林家正得势,前朝也不少人唯她父兄马首是瞻,最是风头正盛,我们这些人能避一避就避一避。”
    德妃还是深感憋屈,她们辛辛苦苦筹谋这么些年,临了好处都被静妃夺了去,再怎样一个不爱计较的人也是坐不住。
    她道“还真没人能治一治她了若由着这般发展下去,今日姑侄两个共侍一夫事小,明儿还不定怎么着呢。”
    邵皇后不动声色觑她一眼“依你说能怎么办”
    问到实处,德妃说不上来,支吾半晌,才道“太后娘娘”
    然而不及她话说完,邵皇后先一步打断“母后久不闻宫中这些是非,况她年纪一日日大了,如何还能代为周转。”
    德妃不语。
    “你且听我的,韬光养晦才是正经出路。她锋芒正利,何苦这个时候与她争锋。”说毕,邵皇后心思一转,想起另一样事,“我前几日交代下你的,你都做好了”
    德妃应声,答道“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和她同宫那人心思不正,一早是嫉妒她深蒙帝宠,恰好能为之一用。等过两日我去误打误撞撞破这事,也好叫她体恤我恩德,同我交心。”
    邵皇后揉了揉额角“这也好。我看人的眼光差不了,那徐才人现下不显山露水,却是个能重用的,性情又得皇上的宠爱。若能好好栽培她,以后林家的那位蒸蒸日上,我们能有个旗鼓相当的,不至于落了下风。”
    德妃诺诺应了是,只到底是心神不宁,显然还在为前一件事担忧,邵皇后见状安抚她“你父兄与我父兄交好,不管旁的,你我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如何能不知这个理,你放心,十一再不济还有我这个母后在,我断然不会委屈了她。”
    得了这一番保证,德妃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些,忙是谢恩“多谢娘娘。”
    自那日过后,定安一直让绿芜留心着长乐宫的动向,因而德妃私下召见徐才人的事旁人还不知,她这里就先是得了消息。
    定安取过一柄白玉簪,听着绿芜的话,她微微一顿,才不疾不徐替自己簪在发上“竟然是德妃娘娘”
    德妃自来是宫中最安分守己的一个。论容貌她并不出众,家世也只能说是一般,唯一能拿出手的只属资历深,是在永平帝潜邸时就进府的。她育有一儿一女,皆是资质平平,难成大器,因而也断然不会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威胁。这么些年德妃从没有过出格的时候,与皇后和静妃都不算亲近,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无非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
    所以定安怎么也没想见她是会跳出头的一个。她问“你看清楚了”
    绿芜道“自然是看清楚了,若不然也不能来回殿下。”
    定安蹙了下眉,半晌才道“五皇兄早已出宫立了府,十一皇姐也将将到了嫁人的年岁,德妃若有什么想争想抢的想法,早几年就该沉不住气了,何必要等着好不容易要功成身退才来这一遭”
    绿芜摇了摇头,定安撇下眼,闲闲翻了翻放在手边的诗册,想到什么,将册子放下“你觉着,德妃娘娘会不会是皇后或者静妃的人”
    绿芜仔细考量过,才道“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若如不然,德妃实在没有这样辛苦设局的必要。就算她能替着自己筹谋到什么,宫里还有邵皇后和静妃两个大头越不过,何苦是自找麻烦。
    定安越想越有理。她略一思忖,笑道“说不准德妃是皇后的人,我们这一次倒是替自己做了件好事。”
    定安常跟在谢司白身边,脑子转的快,即刻便是理清其中的门路。倒是绿芜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殿下如何知道”
    定安拾起案几上搁着的团扇,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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