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有事不在宫中,你自己多当心些。”
    定安笑起来“我自是掂量着分寸。”
    “这事若有了什么消息,再来告我。”谢司白说着,垂下眼眸,“你不用计较什么要不要紧的,外面的事不见得就比里头的琐碎更重要。”
    定安怔了怔,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谢司白却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她又点点头,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说过这些,谢司白将案上的文书整在一起,道“走罢。”
    定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司白眸中隐有笑意“去用膳,我知道你若不亲自看着我进膳,只怕今日是不肯走的。”
    定安冷不防又是被他打趣。她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先他一步出了门。
    第二日定安就得了绿芜的消息。
    “我昨日进去看了看,那当头不上不下的,不算忙碌的时候,里面倒没几个人在,也没能看出什么问题来。今天倒是碰见昨天那人又去了,才算是逮住个正行。”
    定安问“那人是尚膳监的人”
    “并非。”绿芜接着道,“我是躲在暗处,看到他将一包粉末状的东西下在了一盅药瓷里,正经监里的人熬药下药材,哪有一个像他这么形迹可疑。”
    定安听得稀里糊涂“他同什么人下药”
    “殿下可知道长乐宫的那位才人娘娘”
    定安想起前不久在寿康宫看到的那位美人,心想倒是巧得很。她点了点头。
    “长乐宫的那位才人娘娘有喜了,将月余,前两天诊平安脉的时候诊出来的。尚膳监除了各宫的膳食用度,还替她熬着安胎药。那小太监下毒的正是她那一盏。”
    这位徐才人前脚才刚被人骗着去触犯太后,后脚又生出这样的事,定安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皱起眉头“你可知道他下的什么毒”
    绿芜摇头“这就不知了,我并不习得医理毒物。”
    定安不说话了,绿芜道“这手法类似,会不会又是静妃”
    静妃前不久刚抢了徐才人的景阳宫,这算得上佐证。
    “不大可能。”定安思忖道,“若真是她,不会做得这样疏漏。颖嫔那事,若不是当年交给先生,只怕到最后都不一定能查到她头上去。现在做得这样明目张胆也不避人耳目我倒觉得像是有人要借刀杀人。”
    绿珠怔道“此话怎讲”
    “你再等等看就是。”定安抚着团扇,唇边隐隐约约带了几分不真切的笑,“谁先跳出来,谁就是贼喊捉贼那一个。”
    绿芜一愣,细细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几分。
    “你先去给徐才人传个话吧。”定安道,“别真出了什么事,好歹也是一条命。你做得隐蔽些,不必让她知道我是谁。”
    绿芜领命,方才下去。
    长乐宫绛芸轩。
    已经三日了。
    日头正上,暑气蒸腾,徐才人仅穿着件粉蓝底子绣金纹单薄长裙,庑廊下除了她进宫时带在身边小丫鬟含烟在,没有旁人。
    含烟将盆栽的土整个翻出来,才转头道“娘娘,确实烂根了。”
    徐才人用帕子替自己扇着风“是那安胎药的原因吗”
    前两日含烟在药膳下头发现了一方纸笺,里面没有指名道姓,只是叮嘱她们安胎药有恙一语。徐才人无权无势,父亲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也找不到什么人来帮着看一看,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将每日的安胎药倒进盆栽中,没想到才三日已是烂了根。
    含烟哭着张脸“奴婢奴婢也是不知,说不准是药倒得太多,冲烂了树根。”
    徐才人擦着汗,叹了一声“这如何是好,总不能让我效仿戏本子里的,用银簪试毒吧。”
    含烟同她主子一样没用,盯着那盆盆栽,一筹莫展。
    “娘娘这些日子身上可有什么大碍这总是能自己感觉出来的吧。”含烟道。
    徐才人想了想,不觉是心底发凉“怪不得我这几日总觉得懒懒的,不大能动弹,我原以为是身孕的缘故”
    “不,娘娘。”含烟道,“您只是单纯不爱动弹而已,往日在家也没什么两样。”
    “这样啊”
    主仆二人又是陷入沉思。
    想着想着,倒是含烟想出个好主意“我们何必要折腾这一趟呢直接去找太医院的人不就行了吗我们分别不出,难不成他们还分别不出”
    徐才人恍然大悟“你说得对。”说完她想见什么,有垮下脸来,“可若是要害我的那人提前叮嘱过,没人愿意实情相告该如何是好”
    “我们找医学里的药僮就好了,给些银两帮忙看看,总不至于他们底下人也被收买了去。”
    徐才人心想有理,就让含烟着手去办了。
    这一次找对了法子,不多时含烟就得了定论。她煞白着脸回来,趁着四下无人,才对徐才人说“那字笺说得没错,里面确实有害人的东西。”
    徐才人也是被吓到了“当真”
    “这还能有假。”
    徐才人是真的吓着了。从前无知无觉,没有害人之心,也不防着旁人害她,如今想来一步步的却是后怕。
    她后退一步瘫坐在床榻上,甚是愁眉苦脸。含烟近身边伺候她,见自家小主一蹶不振,忧心忡忡“娘娘,您还保着龙嗣,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想想肚子里头的那个。”
    “我还没死呢,你别往我身上蹭。”徐才人嫌弃地撇开她,盯着拔步床上雕刻的百子图,有气无力的,幽幽地说了句,“我只是想回家了。没入宫前的日子多好啊,阿娘在,阿爹也在,哪里还不比这里强。”
    含烟握着她的手,久久无言。
    徐才人不知怎么倒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寿康宫的事,她并非是个痴傻的,不过是心思简单,不曾经过这些事,也不习惯往深里去想一层。那位美极的小殿下当时并没有同她直言挑明,却是暗里提点了她,她回来后细细想了想,不难觉出那事上是有人故意陷害了她。
    人心可恶,可见一斑。
    徐才人想着,忽的福如心至,她坐起身来,含烟还在替她们小主暗自伤神,哪道她这样,没经住吓了一跳“您这是怎么了”
    “字笺上除了指点这些,还说了什么”
    含烟细细想了想,答道“上头还说让咱们不必张扬,时机到了,谁来捉贼,谁本身就是贼,留个心总是好的。”
    “那字笺还在不在”徐才人抓着含烟的手腕,“我想看一看。”
    “您别着急,好歹松了手,奴婢才能去替您拿过来啊。”徐才人旁的优点不显,从小就力大,含烟被她抓得苦不堪言。
    徐才人松开手,含烟如蒙大赦。先前的那张字笺她不敢随意放,就藏在了徐才人的妆奁中。含烟从最底层取出来,徐才人端着,看了半天,沉默不语。
    含烟一面揉着自己的手,一面问“娘娘是看出来些什么”
    徐才人沉吟半晌“这倒没有。”
    含烟“”
    “你说这字笺有没有可能是含章殿那位小殿下给我的”徐才人忽然抬头,问了这样一句。
    含烟跟不上她的思路,怔愣愣的“何以见得”
    “我猜想罢了。”说着徐才人将字笺仔细叠起来收好,“这地方冷冰冰,也只有她一个曾经帮过我我觉得如此罢。”
    含烟没忍住腹诽“您也太想当然了。”
    徐才人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躺回去。
    “眼下的情形,该如何是好,娘娘可有想法”
    “我如何能有。”徐才人道,“姑且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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