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已经肃白了脸,来回踱着步了,还颤了一下。
“这要是族里出了这样一个人,可是灭九族的大罪”里正脸都是肃然的。
“是逐出族,还是办丧事,只说他死了”林觅道“这件事不能瞒着你,得商议了定下的好。”
里正坐了下来,道“贸然逐出族,谁能不疑心这个时候,难免有好事者疑了心,反倒惹出事端来。”
“办丧事”里正拍手决案,道“只说老三死了,以后村里人也一口咬定,李老三就是死了这件事只老人家与我知道就行了,村里族老,也不必再说。这个事,还是尽快办。叫老大办”
林觅点点头,果然,事情还是叫老四给料定了啊。虽然真的有什么大祸,也未必有用,然而,若是不事发,若是小罪,就是可以混过去的
林觅的心也砰砰直跳的厉害,道“里正,我老李家出了一个不肖子,真是连累村族里了”
里正苦笑道“谁能预料到这个谁又能料得到了,若是世道不乱,他跑出去在外头出息了,也是好事。可是哪里能料到这个。老人家也不必难受。如今这世道,也不知道灭族之祸还是生死难存之灾先来呢说不定还未等到上面算账,人都饿死了”
林觅一听,心里也怪难受的,道“有备无患办吧”
里正道“要小心。没有尸体肯定有人疑心,只先办个衣冠坟,再说老三已经在外头要被人运回来了,以后有机会,外头乱了,总有些无人收的尸体,到时候再装进去,谁能知道都是白骨了”
“好。”林觅点了点头,应下了。
里正反倒安慰起她来,道“不管咋样的难关,咱们村,一起撑早些年,也不是没经过更难的时候。那时候”不用提,一想都觉得是地狱,是真正的乱世
林觅送里正出来,忙叫李延寿扶里正回家去了
李延亭进了老太屋,道“娘。”
“明日大年三十了,咱们家不办喜事,办丧事。”林觅道。
“娘决定了”李延亭道。
“嗯,事不宜迟,还是要尽快的办。”林觅道“明天就办。”
李延亭知道轻重,一一应了,道“好”
“叫你三弟妹进来,这件事情她得知道,其它人都别说了,”林觅道“你二弟也别说,他一定会伤心,可是,再伤心也不能说。只说出了意外就行。”
李延亭应了出去了。
高氏进了屋,听了林觅说的,道“我听娘的”
守活寡与真寡妇有区别吗没有的。高氏不在意这个。只是想到二狗子三狗子的事,难免叫人伤心。这两个孩子并不知道他们的爹并没真死。只是却不能告诉他们。
也是,真死,与犯了事的真相哪一个更残酷谁知道呢
等以后长大了再说便罢了
高氏出去了。林觅对赵佶道“人真难办啊,老三实在狠心。现在叫他这样死了,以后他若知道了,还得怨恨,说我不认他这个儿子”
赵佶道“他必化名在外,若是个精明的,只恐一时半会的也出不了事”
“嗯。”林觅闭上眼睛,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上了线以后雍正还安慰她,道“聊胜于无吧,老大还是要想法子立个功劳,以后消息灵通也有个应对。老三这个事要是不出事还好,就怕以后出了事,算起来,便是他除族了,或是死了,都没用的。就是灭族之祸。但是家里有人有军功就不大一样,可以抵罪”
林觅心乱如麻,却是应了。
雍正看她实在不安,便道“老人家别太担心,我看老三这么滑,几年的也出不了岔子,况且若是僵持住,这真的打起来了,没个五年八年的,怕是结束不了。这么多年,足够应变很多的事了。”
林觅的心情松了一些,她知道老四的意见最为中肯,又听他说道“只是若是出事,只恐会影响到二狗子三狗子的前程,这么几年,他们正是学成要科举的时候,万一出事,爆出来他们的爹的事,前程尽毁所以,趁着这机会,给这两个换一支,最好记在老大名下,大房这一支,将来若是出事,也不影响他们科举。若是有个功名,也是功劳,也可以抵些罪”
“好”林觅忙应下了,道“高氏呢她以后莫名其妙的成了遗孀,就”
“休弃后,老人家收为义女”雍正道“把这层夫妻关系给剃除了。”
“我明白了”林觅道“这样也好,高氏成了我的女儿,以后也不必再那样看人眼色过日子。”
“若是村人问,只说老人家不忍她守寡便是,若是有人来提亲,也只半理不理的,假装半应不应,透点心意来,村人便不会多疑心了,只会以为老人家还想将她再嫁一次,便不会疑心老人家这个休弃收义女的行为。”雍正道。
“这倒也是”林觅松了一口气,道“只是这事还是得与高家商议一下。”
“只希望老三的能量别那么大,别真是灭九族的大罪吧,”雍正担心的是,万一李延亭以后立的功不够抵的,万一这李延治的破坏力太强,最终老人家一家还是”
林觅听出不对劲来,便道“老三他果真”
“老三不是个简单角色啊”雍正道“乱世出英雄,老人家,老三若没这个机会还好,在治世里也顶多钻营个管事的,就行了,可是现在这样好的机会,几年的时间,足够他钻营着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了别小看他。不是一般人。”
雍正从不乱说话。
林觅一听,脑仁都疼了。
“看这样子,怕是在他从高家钻营的时候,去了那主家以后,就知道了这个机会,千方百计的要沾手生意,肯定看出哪里不妥了,梁地要出掉铸的钱币,高价购粮,以他这样的人,必然是看出有问题和机会的,可还是迎上了去,”雍正道“步步为营,那个之前的春香,目的是什么,是控制高秀才,也是一种牵制。可惜失败了。他就又立即钻营了别的。我估计他一开始是想做下头的。”
“下头”林觅惊了。
“对,就是在这边购粮,然后通过商队,运去梁地,他也能发财,掌握一头,”雍正道。
林觅心都凉了,也就是说老三一开始利用春香,就是为了扩展下头
“现在嘛,怕是做上头,或是做中间了,他弃了这边,必然还要钻营别的人身上,”雍正道“有机遇就上的,不择手段的人,能爬到多高,谁能知道”
看林觅脸色难看,雍正其实也不是想把话说破的,只是必须得让老人家知道可能的后果啊。
“多谢老四,”林觅忙着下,便道“新年快乐,今天我就不与你多说了。”
“行,老人家先忙自己的。”雍正知道她心乱如麻,便道“新年快乐,翠儿这,老人家放心。会好好过年的。”
林觅道了谢,便先下了。
赵佶听的也是心里一颤的,他都不得不服这老四的敏锐。只是只言片语,就能拼凑出完整的事情来,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雍正能看到的全貌,而他呢,却连半貌都没猜着。
果然啊,他与真正的明君之间的小事上的差距都如此大了,更别提别的高瞻远瞩的大事大格局了。
不服不行
赵佶便安慰了她几句。
林觅又寻李延亭商量了,也不挑过不过年了,只是马上就办。
第二天一早,就吩咐李延寿拎了四样礼带着二狗子三狗子去见私孰的先生,要去求名,上族谱。因此,李延寿也不耽误,忙赶了牛车去了。
礼呢是早就备好了的,熏鱼一盒子,腊肉一盒子,果子,干果一盒子,然后是酒两坛,茶一盒子算一样。这就四样了。李延寿还特意的另买了一套文房四宝,不多珍贵,但也是求名的一个心意,不止是为了拜年。
因此去了以后,恭敬的将礼献上了,又将年礼送上了,说明了来意,只说了为啥年前来,是因为族里急着要名字上族谱呢。
因此杜先生也没有拒绝,取了纸笔,写下了两个名字。
李延寿叫二狗子三狗子跪着谢了先生,便带着他们带着纸回来了。
李延寿将纸递给了林觅看了,林觅打开,是李咎,李极两个名字。
李延寿也不懂啊,道“娘,这名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林觅笑道“就依这个名。先生取的当然好。”
李延寿这才高兴了,完成了任务的高兴。
赵佶过来看了,道“这杜先生也算是个文人,这名字的确是有出处的,极不错。大狗子的名字,也依这个意境,取一个字吧。”
说罢也取了纸笔,写下了两个字李瑕。
“白壁微瑕,无咎,无极。”赵佶道“凡事过满则溢,取名也一样,美中不足方好。”
林觅笑了笑,道“不愧是文化人,这名字,取的极妙”
白壁微瑕,说的是大狗子,略有点美中不足,可总体就是美的意思。这赵佶真的叫人没话说。
而咎字和极字,杜先生取的意思,可能是说微我有咎,然而依旧可以追随无极之美。是说人虽没有完美,然而依旧可以以不完美之躯去追寻真正的无极。是在学业上哪怕没有完美的头脑,也可以追求无涯般的苦海的意思。
可是现在却与瑕字相辉映了。
既往不咎。希望二狗子三狗子以后知道他们亲爹的事情的时候,能够放下,只往前走。
林觅心里满意极了,只是到底有点难受。
林觅去寻里正,道“都上老大这一支的族谱。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程。”
里正自然心知肚明,道“好,我先上,然后等老三死讯过了,再公布。”
林觅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要把高氏休弃,收为义女”
里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道“老人家对这个儿媳,算是真心实意了。只是这个事,外人怎么说呢,怕是会非议”
“只默认要另嫁便是,背点污名不算什么,”林觅道“只要能保住她的命就可以了”
“那三房就彻底的没有了,断了”里正道。
“断吧,一并办了。林觅道。
里正道“老人家心善,又有魄力。”
“该当如此,”林觅道“高氏无辜,高家也无辜。无论如何,得摘出来”
里正叹了一声,便先办了此事。
下午,李延亭便回来说了老三死在外面的事,只说是出了意外,遇到土崩,被砸死了。然后人还在路上,被运回来怕是得等年后。现在只是得了这个死讯。
当下家里就挂了孝布。
老延寿和二狗子三狗子都听蒙了,眼泪就唰唰的掉了下来。
今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啊,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想到。
因此李家是一片哀嚎,村人也都来帮忙,一时之间,弄的村里也难受起来。
有主意的便说,“先办个衣冠坟,不管咋样,这丧也治,弄好了,也召召魂,也叫老三先回家看一眼再安息。等人回来了,再下葬便是。”
那个便去劝高氏和林觅,只叫别伤心。
李延寿哭晕了过去,李延亭微不忍心,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什么也不能说
一时李家忙的乱糟糟的。大年三十就在布孝中过了。
这个丧事特别,因为是大年三十,谁也不能留在李家吃饭的,得明天才吃,而且大过年的,确实不大吉利,因为沾了丧事,倒不好去拜年的,也因此,这丧席怕是也吃不上,不好吃的。
村里人回家吃年夜饭的时候,都叹道“还这么年轻,咋就说没就没了呢好好的非要跑到外头去,现在就这样没了,所以人不能心大,还是呆在家里好,老老实实的,也是一辈子”
“这老三也是有志气,可惜命不好,”也有人摇头叹息,道“可惜了高氏年轻守寡,还有两个孩子没了爹,可怜”
“哎,谁说不是呢,胡老太还年老丧子呢,这个年纪了,谁能受得住,没看到人都呆了吗”
村里议论纷纷的,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的,胡家不好听的话传来了,说什么呢
说的极难听,就是因为胡老太刻薄才克子,怕是克了老三了,这一家子,不是好人家。薄情才出这样的事儿
李延寿本来自责后悔当初没有拦住老三跑了,现在正是难受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听这话,哪里能饶了这胡家村
当下眼睛发亮,带着麻孝,挑了个扁担便要去砸了胡家
“老二”林觅厉声斥道“你想让老三的灵不得安吗”
李延寿哭了,抱着棺木嚎道“要不是我没拦老三,也不至于这样啊,害的弟妹成了寡妇,孩子成了孤儿了呜呜呜”
“跟你没关系”李延亭上前抱住他。
李延寿哭的难受极了,抱住李延亭自责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李延亭的眼泪也掉下来了,手上青筋突了突,抱紧了李延寿。
老三已经走了险路,老二,他一定得看好了,保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