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蔺大阁主皱起眉头,细细审视自家笑吟吟的小徒儿,意图从蛛丝马迹里寻找出梅东冥真正的心意,然而自萧梁磨砺一番归来的神殿少师周身气息祥和圆融远较从前,连蔺晨一时亦寻不出破绽来。
    “还个东西何须你去,让蔺熙跑一趟就是。”
    小几上的长颈瓷瓶犹如矜持缄默的美人儿,怀揣美酒本身就是怀璧其罪,非得引得人一杯杯饮尽了,方得始终。也不知是暖意熏人还是酒意醉人,蔺晨喝到酣处只觉着有些热,与小徒儿拌上几句嘴迷迷糊糊的又似要睡去。
    按说他酒量极好,哪儿有喝上一瓶便醉了的道理。不对劲
    “徒儿在酒中兑了些睡草熬的汁,无碍身体。师尊功力深厚,至多睡到傍晚定能醒来。”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师尊眼神渐渐迷离,却强撑着硬是不肯顺着草药的药力睡去,一手更死死抓着梅东冥披着的斗篷不放。
    “与其让小熙去趟浑水,不如我去。师母下月大寿,徒儿赶不回来贺寿了,总不能连小熙都不在她身边。”
    梁、楚民风习俗迥异,百姓信仰亦不相同,巧合的是近年来两国的皇子们都不知不觉地长大了,到了学习相互撕咬直至胜者为王的年岁。
    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势力藏在暗处,睁大眼睛盯着神殿。一张张写满贪婪的嘴脸,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从师尊这儿攫取好处。
    离开神殿年余,五皇子的婚帖替他敲响了警钟,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从前师尊教训过徒儿,一味的忍让除了暴露自身的软弱外毫无用处,徒儿不以为然吃了大亏。回楚路上就立定决心绝不再姑息容让。”
    押两个蜜柑赌宇文家的人还舍不得杀了他。
    “小熙总不能档在我身前做一辈子恶人。神殿事宜徒儿想自己应对试试。”
    睡草并非毒物,师尊一时不察中了招强撑着不肯谁去,非得他安抚再三。天晓得神思迷离间他的话师尊能听进去多少。
    临走,梅少师不忘替他家师尊大人拾起耷拉垂地的薄毯重新盖好,还没转身走出两步远就觉袍袖一紧。他愣了愣神随即哑然失笑,干脆脱下斗篷权当薄被一并盖在师尊身上。
    唉,穿这身白底金丝纹绣,亮晃晃到刺眼的少师袍服可怎么下山。
    “东君大人,能劳您跑一趟,去我屋里再取件斗篷来么”
    “你给国师下药,还要我来善后”
    通常隐身暗处鲜少现身的国师贴身近卫东君大人生就一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寒冰死人脸,在冷眼旁观少师亲自药倒了国师大人之后还有胆指使他去拿遮掩的衣裳后,万年寒冰脸险些破功。
    十分不走心地琢磨起萧梁是不是给少师喂了什么灵丹妙药,把他的胆子都喂大了回头去问问应龙小子,买上一车回来给神殿暗卫所的小崽子们一人灌上几颗,想必个个悍不畏死。
    “飞流叔早一步下山了,我身边又没个信得过的人,劳烦大人了。”
    “我为何要帮你”
    “我若下不了山,大人以为去神殿的会是谁”
    很好,仙丹果然效用非凡,还会威胁人了。
    “等着。”
    眉眼弯弯目送东君提气纵跃三两下没了影,梅少师心情甚好,施施然坐回小几边,乱没形象地拈起师娘为师尊备下的小菜丢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师娘果然深得庖厨真味,难怪师尊就好这口。不知道他将来的媳妇儿会不会有这等好厨艺。
    没有也没关系,师娘应当不会嫌弃他成了婚还来蹭吃蹭喝的吧。
    唉。
    日头西沉,仙山一般的琅琊山峰间升起炊烟袅袅,房舍中隐隐可见灯烛明灭,山路间隔一段路燃起的火把给偌大的琅琊阁带去几分烟火气。
    久候自家夫君和东冥不至,惯常一大家子聚一块儿吃饭的阁主夫人只得指使儿子和阁内仆从四处寻找师徒俩的下落。
    自家老爹惯去的小瀑布有些远,蔺熙便没叫弟弟和仆从们前去,仗着对自小玩大的琅琊阁山路了然于心,施展轻功山魈般纵跃于山林之间,不多时小瀑布已然在望。
    此时天色将晚,远远的只见有人影自小瀑布的方向飘然而来,再跃前数丈便不难辨出袍袖甩得虎虎生风,忿忿而来的不是自家老爹是谁。
    “爹你回来啦,那我寻哥哥去”
    眼见自家傻儿子见着自己转脸就去寻他兄长,猜也知道东冥那小子铁定把他也一并蒙在鼓里,只身下山去了江陵。
    “站住,不必去了”
    遭到老爹喝止脚下一顿的蔺熙这才察觉老爹的神色绝对称不上好看,他心里一沉,当下脱口而出。
    “哥哥出事什么事了”
    “他下山去了。”
    算臭小子跑得快,敢把老子药倒自己溜之大吉了,逮住必须先揍到长记性。
    “爹你就由着哥哥走了”
    “哼,腿长在他身上我哪儿管得住。”
    “他定是去神殿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哥哥的想法不需想就能明白,无非是亲自出面收拾首尾,唯恐连累了琅琊阁上一家老小云云。蔺小熙脸色变了又变,老爹的担心老娘的顾虑闪过心间,终究抵不过对兄长安危的不放心。
    “回来不许去”
    “哈老爹你说什么”
    “我说不许去,至少现在不许去。”
    睡着之前好像听臭小子提起家中夫人生辰,结发妻子嫁他二十余载为他生儿育儿,今岁正逢整寿本待全家齐贺操办操办,连东冥臭小子都感念老妻的拳拳慈母之心,刻意留蔺熙在山上陪她庆生。做丈夫的又怎忍心不成全。
    “等你母亲生辰之后再去。”
    “啊”
    “嗯哼。”
    “是”
    山间小径上余怒未消的蔺阁主和垂头丧气的少阁主一前一后走远,剩下沙沙枝叶舞动见证适才父子二人的纠结。
    江陵江陵,顾名思义山间流水疾,水自山中过,山水相依舟楫如梭。从江陵东南的圣山可俯瞰整个江陵城,若能登上神殿后殿的观星阁,连同南楚皇宫皆可一览无遗。
    按说圣山山麓起伏绵延,其主峰高耸入云终年积雪,早当划出江陵城池之外,免得赫赫皇权威严总被神权压上一头。
    然而历代楚皇对可与自家分庭抗礼甚至威信隐隐高出宇文皇族一头的神殿始终矗立在皇宫之侧,令皇宫失去江陵至高点的地位不以为忏。
    神殿车队打着仪仗自田边土路经过时,便有年轻汉子劳作歇息时自言自语似的问出口。
    吃饱喝足歇在田埂边的老农抽了口水烟袋,吧嗒吧嗒吐出几个烟圈,咧嘴笑斥。
    “年轻人到底不晓事,祖辈留下的规矩,神殿的祭司是管不着官老爷的。”
    “听不明白。”
    “甭管听不听得明白,记住了就行。”
    “哈爹你这不等于啥都没说”
    “歇够了赶紧干活去,哪儿来的废话。”
    路旁田间的农人无从知晓方才路过自家村子的正是神殿中了不得的大人物,南楚百姓极为崇敬的少师的车驾,要不少不得拜上几拜。而远方的江陵皇宫中,少师即将回返神殿的消息已分别送到了各路势力的案头手边。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梅少师此番打着奉归神器的名义回返江陵,欢欣雀跃者有,怒不可遏者有,幸灾乐祸者、冷眼旁观者更是不知凡几。明面暗处的一双双手都开始动作起来,偌大的江陵城陷入莫名诡谲的氛围中,一场酝酿中的风暴也在悄然逼近,迎接梅东冥的归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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