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其子

    赤焰帅府曾是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林氏祖宅,府内本应刀枪戟斧林立,战意冲天杀气纵横,几代的威势却全数毁在了三十几年前小人的私心作祟和帝王的猜疑之下。

    一场红莲业火焚尽了北境七万赤焰军,也彻底摧毁了这座百年老宅,它沉默地矗立在金陵城中,遥遥远望着同在一城的宫城,夜深人静之时,承载了百年记忆的赤焰林府不知可会向高高在上的台城禁宫鸣不平

    二十年前,荒废的林府迎来了新生,林氏百死余生的小殊回来了,洗清往日的冤屈,重立家庙四时供奉样样不缺,冰冷的林府盼来了阔别已久的主人。奈何天不我与,江左梅郎机关算尽其智近妖,到底殚精竭虑难得永年,随着北境战场传来的捷报,一封令帝王哽咽的讣告再度让世人唏嘘感叹琅琊榜首成绝唱,麒麟才子死疆场,厚重的大门关起,隔绝了金陵城中无处不在的窥探眼光,赤焰林氏被封存进了过往,仿佛成了大梁史册中浓墨重彩的悲伤。

    二十年后,林府重开,年轻的赤焰侯带着难以言说的过往踏进了这座光鲜不再府邸,赤焰帅府一跃成为赤焰侯府,林洵俨然以陛下新宠的身份闯进金陵城中各家权贵的视野。

    相较于明面上陛下的百般恩宠,乐郡王环顾四周,多少有些意外林府虽是侯府,建制规模到底从简,比不上其他枝繁叶茂根基深厚的贵胄府邸也就罢了,林洵此人恁的会装腔作势,府中陈设寥寥无几,明明父皇自宫中内库中拨下许多,他哭穷装简朴给谁看

    待回宫定要报给母后知晓眼下“探病”要紧。

    弯弯绕绕的不多时,被带到一处清幽院落的萧敏琮疑窦丛生。这林洵放着好端端的主屋不住,偏偏龟缩在偏僻院落里,搞什么鬼名堂

    院中除了细细密密的栽了许多斑竹外别无更多的点缀,春寒之下微黄的叶片带着寒冬的萧瑟,预示着初春虽至万物尚未生发,凋零的生机尚未得复。

    年轻气盛的郡王殿下在这种暮气沉沉下莫名的觉得憋气难耐,要不是牢记着此来是为探病,他八成会寻个借口离去。不紧不慢缀在萧敏琮身后的蔺少阁主将他的爱憎瞧得分明,却道此人虽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到底还记得自己萧氏嫡子的身份,不至于人前失态,勉强有几分可取之处。

    门扉微敞的屋内暖意洋洋,泛着苦涩的药香缭绕不散,在门口脱下大氅交给仆从的乐郡王不无尴尬地忆起自己身负使命前来探病,之前还在百般挑剔腹诽人家的家宅庭院,转头便要和风细雨各种安慰夸赞,力求使赤焰侯消气不再追责于皇妹。

    “夕未哥哥,郡王到了。”

    “请王爷进来。”

    屋内传来的声音带着沙哑,听起来有些病中无力,这一认知使得萧敏琮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看来林洵真的病了。

    愈加软和了态度放低姿态的萧敏琮脸上堆笑快步进屋,满以为会见着个卧病在床咳喘连连的赤焰侯,却不想靠坐在榻上的林洵衣衫齐整不说,连一头乌发都束得一丝不乱,要不是他面泛潮红神情恹恹做不得假足以佐证他有病在身,治他个欺君之罪都不为过。

    说好的服了药睡下了呢信口雌黄敷衍本王也不打个像样的草稿

    “哥哥该乖乖躺着静养才是,你们怎的让他坐起来了”

    对萧敏琮偶一回眸的怒目而视恍若不觉,径自回到榻边挨着林洵坐下的蔺小熙紧张不已地查探自家夕未哥哥的气色脉象。他拿夕未哥哥没法子,有气没处撒只能责问侍奉哥哥的暗月晨星。

    蔺熙在神殿积威甚深,神殿内连太常太卜等人都怵他几分,可怜两个小少年被他一句话呵斥得直接噗通噗通吓跪在地,一声都不敢吭。

    到底林洵心软,知晓小熙恼火的是萧氏一家子人却没处发泄,两个小少年无非遭了池鱼之殃。

    “天家贵客登门,形容不整恐有不妥,故而耽搁片刻,怠慢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见林洵提也不提蔺熙的失礼,萧敏琮执意拘泥于一点小结也讨不得好处。到底他乃堂堂大梁郡王,断没有自降身份与江湖人斤斤计较的道理。

    “林侯身体欠佳确应休养为重,本王冒昧到访搅扰到林侯是本王疏忽。倒是令师弟对林侯的拳拳兄弟之情让人歆羡。”

    哼,他与夕未哥哥自小到大的手足之情岂是生于宫墙的皇子们羡慕得来的。

    哪怕再不以为然,萧敏琮一上来摆出成语十足的低姿态拐了弯的夸赞蔺熙到底软化了蔺少阁主的态度,使之不那么明火执仗地针锋相对。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师兄弟二人相视纵然无言,却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且看看萧敏琮如何舌灿莲花为他妹妹脱罪。

    “臣的一条命算得上师尊所赐,生恩不如养恩,如无师尊便无今日的林洵。臣视师尊如父,小熙便是臣的手足兄弟,多年来都是他为臣调养身体,琅琊阁的人都见怪不怪了。臣身体一不好,他的脾气就跟着不好,看来吓着王爷了。”

    琅琊阁家学渊源医术高超萧敏琮是知道的,但十多岁的少年便医道有成且在仆从中积威甚深,要说不是林洵刻意安排给他的下马威他说什么都不信。

    “本王知道泰和昨日顽劣冒犯了侯爷,害侯爷染病卧床。为此父皇龙颜大怒已狠狠责罚了泰和,母后更命本王亲自前来向侯爷致歉,待泰和禁闭知错后再命她亲来悔过。”

    照此说来,梁皇没有将此事闹大的意思,悄没做声的关了萧敏绮禁闭便算给了他一个交代,什么亲来致歉代妹赔罪的,亦不过是皇后打探他口风的手段。他若接受皇后的“好意”就此退让,今后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他就当定了。

    “臣昨日就说了,公主是君,臣是臣子,公主慢说只是叫臣得一场病,便是当场要杀了臣,臣也没处喊冤。什么赔礼致歉的,臣担待不起,王爷既是为此而来便请回吧。”

    纡尊降贵亲自登门赔笑脸居然被林洵半点儿颜面都不给,全然不晓委婉为何物一般直截了当的的拒绝了他。

    饶是被林洵不假思索的答复堵得差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没能吐出来,强做镇定不断说服自己林洵出身草莽不通礼数,他堂堂郡王大人有大量不跟粗鄙武人一般计较个鬼。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洵,你也别太过分了

    “本王敬你林氏祖上一门忠烈,又是本王皇妹有错在先故而亲自登门致歉,侯爷何以如此不近人情”

    “照王爷的意思,臣因公主的作弄招来无妄之灾,凭着王爷的几句话轻描淡写草草抹过不算,臣还得涕泪交加、感恩戴德,从此听凭王爷驱使方合王爷心意,是不是”

    “本王几时这么说过林洵你竟敢曲解本王的意思信口雌黄”

    萧敏琮的恼羞成怒中有几分是出于被言辞侮辱了的义愤,又有几分像被踩到痛脚的气急败坏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朝野内外从来不缺聪明人,也不缺多嘴的人,朝中的聪明人往往深谙明哲保身之道,遇事鲜少多嘴。以萧敏琮皇长子的身份,权贵门阀中多有忌讳者只会敬而远之,又有谁人会当着他的面毫不客气地将“丑话”说得如此直白。

    “王爷何必着恼,泰和公主堂而皇之为难下臣无所顾忌,所倚仗的自然是皇后和您的权势。陛下不欲公主德行有失之事周知天下,您却带着御医备下厚礼打着登门致歉的名号找上门来。不知情的旁人该怎么看待您呢陛下金口御令臣入宫进学才两天,皇长子殿下便按捺不住摆出礼贤下士的做派拉拢亲信罗织党羽之心昭然若揭啊王爷。”

    “您出得门去该如何向陛下解释如何应付朝野中人的揣测实言相告公主失德亦或是默默认同结党之说”

    “无论何者,都将惹怒陛下,臣区区一个无根无基无所荫蔽的侯爵,担不起陛下雷霆震怒的后果。王爷您圣宠优渥不惧盛怒,却不要把臣拉下水才好。”

    他病重体虚中气不足,说起话来看似绵软无力,一句句一字字无不夹枪带棒,戳得萧敏琮一颗心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易位而处,母后与他关心则乱一时大意险些忽视了父皇冒着惹怒皇祖母的危险私下处置泰和的初衷,明明身在局中却仿佛置身事外般事不关己从容自在的林洵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话中带刺着实不中听,到底不失为一番中肯规劝。

    不过,即便他存了笼络的心思,你林洵不领情也就罢了,有必要摆出这副弃若敝屣不屑一顾的姿态来噎人么

    似是看透了萧敏琮的想法般,林洵凉凉一笑弄得乐郡王心底发毛。

    “王爷不妨想想陛下钦旨是怎么说的。臣是奉旨入宫进学,不是给任何一位皇子王爷当伴读的。闲暇之余,王爷还当静下心好生揣摩陛下的圣意,以免弄巧成拙。”

    林洵言下之意,父皇没打算将赤焰林氏交给他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兄弟,至少暂时还没决定。反而有些趁此机会品评他们兄弟几人的意味在其中,而他萧敏琮脸色一白,迟来的察觉到了母后和他的贸然之举或许在父皇眼中已然变了味道。

    不知不觉间先输一城,他这回被泰和给坑惨了。

    林洵竟比他想得更深一层,借由冷言怠慢营造出赤焰侯府独善其身的表象,进而撇清他与某个皇子有所纠葛的“误会”。

    真是个耳聪目明的人。

    不过林洵的费心躲闪藏匿在萧敏琮看来除了愈加证明林洵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外,非但没能如他所愿的激怒自己,反倒勾起了他的兴味以他看来,自己出身氏族,母亲更乃是当朝皇后,既嫡且长的身份注定了他从出生起便比父皇旁的子嗣多了几分问鼎帝座的实力。

    明知情势如此,林洵却选择舍弃当前向他示好的机会,宁可将皇后一脉自上到下统统得罪了,也不肯顺势而上为他所用

    至此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林洵,本王且问你”

    “臣身在病中遵医嘱不宜久耗心神,然王爷亲来探病的心意臣铭感五内之余不敢不有所回报。寻常金银俗物王爷未必看在眼里,不若这样,臣给王爷说个故事,以报王爷今日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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