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沉疴

    许是真对了太后的眼缘,水无痕陪在长信宫说了大半天的话,被太后留下一同用了晚膳不说,还换了劲装为太后演练了一番武艺。

    一来二去的小夫妻俩双双留到了宫门下钥前方得出宫,侯府马车上同样满身疲倦的两人相顾无语地打量着车内皇后所赠的“贺仪”。

    “鸿雁合鸾珏双飞,春宵苦短惹人醉。皇后娘娘执掌后宫不辞辛劳,还要挂心你我,侯爷对此作何感想”

    日落后她自长信宫出来,皇后手下的心腹宫人似已等候多时,为首的大宫女恭谨地向她行了宫礼,柔声细语地躬身道,“皇后娘娘听闻平国侯夫人进宫觐见太后,命奴婢在此恭候。今日天色已晚不便请夫人至椒房殿一叙,先行赐下贺礼贺平国侯及夫人结篱,改日再请夫人入宫一叙。”

    贺仪大婚之日宫中赐下的贺仪不是早就堆在侯府库房里了,如何还有贺仪之说

    惊讶归惊讶,面上水无痕半点不露,当即拜行宫礼谢皇后恩赏,满口应承下次进宫时定冒昧拜谒椒房殿云云。皇后派来的大宫女安泰领着几个内侍将她送到了宫门口,皇后亲赐的贺礼自然一并送到了马车上。

    至于她所应承的下回进宫拜见之类的许诺天晓得她下回什么时候再会进宫,答应了又不会少块肉。旁的金银宝珠如不得她的眼,她好奇的是皇后此番特意命安泰亲手交到她手中的这对鸿雁双飞珏究竟有何用意。

    “侯爷以为皇后娘娘想说什么”

    “夫人以为呢”

    左右无人,水无痕索性放开端着的侯爷夫人架子,不甚端庄地托腮眨巴眨巴眼,坚持把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妾身可猜不到皇后娘娘的心思。莫不是娘娘也盼着侯爷与妾身早日鸳鸯交颈鸾凤和鸣,省的辜负了良辰美景大好时光”

    她话音未落萧庭生已不禁莞尔,连她自己都忍俊不住直摇头,想也知道这种臆测纯属无稽之谈,她无非存心逗趣让两人绷紧了大半日的身心稍事休息。

    “夫人好大的胆子,这样肆无忌惮的话也敢随便乱说。”

    “闲话归闲话当不得真。皇后的贺礼没头没脑的哪里是祝贺你我大婚,妾身猜想侯爷心中已有成算,不知可否说给妾身一听”

    水无痕的聪慧他早见识过,如此轻而易举的便猜到皇后此举意在沛公却不是区区聪慧二字能说尽的。萧庭生眼带赞赏地瞧着他的夫人,只是这欢悦有如昙花一现,一想到宣室殿中陛下的殷殷叮嘱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皇后既然赐了你就收着,为人臣子的本分就是替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有些事现在不便说出来,日后你自会明白的。”

    玉珏玉珏,恩断义绝,意思不难明白,却是说着容易做来难哪。

    献州

    十来日前,疯疯癫癫阴森可怖的献王谋事突然被送饭的下人发现死在房中。她面带诡笑喉间一道血线,仰天倒毙在地,血淌了一地将她整个人浸没在自己的鲜血中,花颜不在的面容上不复平日里坑坑洼洼不忍卒睹的伤疤,被划花的脸上依稀可寻昔日红袖招秦般若姑娘艳若桃李的容色。

    她死了,无声无息地被不知名的刺客杀死在自己的房中,连一声惊呼一点示警都没来得及发出,带着她未完成的雄图伟业去了九泉之下,徒留遗憾和恐惧给了活着的人。

    前次在青州城截杀梅东冥不成反而险遭一剑封喉的可儿因仍在养伤未时时侍奉在秦般若身边而逃过一劫。听闻大姑姑的死讯,她换上麻衣孝服亲手装殓了秦般若,守在她的棺边默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该流的泪该伤的心在那三天里都流尽伤完了。

    大姑姑还有未了的心愿未报的仇恨,既然她人已经走了,就由她来承继大姑姑的遗志,替她完成她几十年来的夙愿。

    她向心不在焉为自己的性命安危惶惶不安的献王哭诉了一番后,得以扶灵离开献州南下金陵。她素衣戴孝坐在灵柩后头的马车上,冷眼北望渐行渐远的献州城墙,城内那个自以为是脑满肠肥朽木不可雕也的蠢货萧景宣,自从姑姑遇害后便吓得魂不附体惶惶不可终日,不顾劝阻调集府内外的私兵将他的王府包围得水泄不通,仿佛不这么做他转眼就会身首异处似的。

    却不想想刺杀姑姑的刺客来无影去无踪,偌大的王府可有一人察觉到他的出现他若真要再多杀一个献王也不过区区举手之劳而已。

    哪里是一群只有蛮力的武夫能防得住的。

    萧景宣被刺客吓破了胆自乱阵脚败相已露,她又何苦留在献州替他陪葬,南下金陵投奔公子爷收拾残部东山再起才是正途。

    如去时般悄无声息,回来时同样未曾惊动一草一木,飞流轻轻落在江左盟总舵宗主居所院中时天方将明,本该一片漆黑的主屋中竟还燃着灯烛。

    仰头远望,天色还早,暖暖已经醒了

    院中别无旁人,飞流展臂如鸟儿般跃下树杈没入黑暗,转眼的功夫已跃至廊下。他拉着身上的衣衫仔仔细细嗅了嗅,确定闻不出奇奇怪怪的味道了才坦然伸手推开门,边高声唤道,“暖暖,回来了。暖暖暖”

    屋子里有血腥气

    飞流这位江湖绝顶高手何等的敏锐,推门而入的刹那就闻到了屋子里逸散不去的血腥味儿。暖暖的屋子里惯有药箱不足为奇,鲜血的味道何等刺鼻,怎不叫他大惊失色。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室,抬眼就见内室的榻边歪着头守夜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暗月,榻上面无血色躺着一动不动的不正是他的暖暖

    近到榻边俯身再看,暖暖气息衰弱不像是平日里睡着的样子,反倒似是昏迷不醒的情形。飞流有些慌神,不假思索摇醒了榻边守夜的暗月,劈头便问,“暖暖,怎么了”

    暗月守夜守得困倦已极,被飞流摇醒还没缓过神来,乍一抬头看清榻边站着的是一派焦虑之色的飞流长老,先是打了个激灵,待意识到真的是飞流长老回来了少年青涩的脸上顿时既喜且悲,跪地朝他哭诉起来。

    “长老走后宗主身边的黎柯甄仲两位哥哥也被宗主派了出去,我和晨星奉命侍候宗主就这样,宗主为了护着我受了伤,原本小晏大夫特地调制了伤药说很快能好转,可是不知为什么宗主的伤势就是不见收口痊愈的迹象,每日里只是流血不止,这几日昏昏沉沉发热不退,我们几个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晏,人呢”

    梅东冥双目紧闭微微张着嘴喘息间带着烫人的热意,额上覆着暗月冷水绞过的手巾,才使得飞流探手触及的额际脸颊不那么烫手。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面色苍白里透着不自然的红晕,看起来脆弱可怜全不似往日的温雅俊秀。

    这些日子来暗月和晨星轮换着值守在梅东冥身边,前些日子天天替他换药裹伤便觉得奇怪伤处总是渗血不见好,眼见得梅东冥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好以致病倒,两个小少年忧心如焚却无计可施,就差没跳脚了。

    “小晏大夫寻不出宗主伤势难愈的症结,三天没合眼了挖空心思想法子呢,就差没把自己埋在药堂了。”暗月说话间在身边的水盆里绞了冷帕子换下梅东冥额上的手巾,倏尔低声道,“飞流大人,属下也曾背着少师偷偷放信鸽想去琅琊山报信求救,那些信鸽还没飞出院子就被暗处埋伏的人一一射杀。有人想把少师困死在这儿,我和晨星实在是势单力薄无计可施。”

    “谁”

    暗月来江左盟这些时日对飞流的毛病多多少少清楚,太复杂的阴谋诡计说了也是白说,他的归来却是打破少师眼下僵局最为有力的人选。小晏大夫对少师的伤病束手无策,他们俩能想到的就是传信求国师想法子救救少师。

    “大长老,是大长老的人”

    飞流眯着眼沉声道,“你说,我干”

    颓丧了多日的暗月登时来了精神,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很快有了主意。

    天才蒙蒙亮,宗主居所内忽然扑棱棱飞出只鸽子,围着屋子上空飞了几圈认了认方向便纷纷往外飞去。就在此时,院外兔起鹘落两个人影手上不知使了什么暗器,转眼间的功夫便有两只鸽子被打了下来。正当两人照准其他几只鸽子下手时,眼前黑影掠过带来兜头一片黑暗,两人只觉颈后巨痛,失去知觉前看见的最后一幕险些让他们肝胆俱裂。

    飞流长老竟然回来了幸好,能晕了是他们走运,没直接被一巴掌搧飞算他们命大,谁不知道飞流长老出手必见血从不空手回

    飞流一手一个提溜着两人跃回院中,示意暗月过来认人。

    暗月借着微暗的天光仔细辨认再三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歉然摆摆手道,“飞流大人,我来江左盟不久又武功低微,认不得这两人也没与他们动过手。他们几个轮着在院外候着逮鸽子,却得了吩咐从不与我们交手,故而认他们不出。”

    认不认得出于飞流而言并无大碍,反正此番已然证实了暗月所言不虚,往琅琊山求救的信鸽业已上路。他擒住两人作为证据,脑袋里打转的就是要找大长老讨个公道,至于苏哥哥说过的什么打草惊蛇啊,以静制动之类的大道理,他可弄不明白。

    他随即点点头,拎着两人翻身出了院子,什么天不天亮早不早的,暖暖都被害成这等凄惨的模样了,大家都别睡了,起来该认错的认错该反省的反省该想辙的想辙。

    迥异于宗主居所的冷清,大长老的居所内外则是一派繁忙景象,无需走到近处便可见到盟中仆役或端茶或送水,手上多多少少捧着些盥洗所需的物事来往穿梭于居所内外,居所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居所外已有帮众手捧竹简卷宗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等候着里头的召唤。

    大长老年纪大了精力不比往昔,每日里能处理的公务越发的少了,亲眼看过亲手批过的要紧帮务数也数的过来,故而碰到他面前的都是些个重大紧急的事儿,他的心腹们不辞辛劳天没亮就在外候着正是盼着自己呈报的要事能得他亲拿主意。

    原本这个点儿上大长老就该用完早餐开始唤人进去问话办公。今日里确实不同寻常,不多时前飞流长老气势汹汹杀意凛凛地提着两个穿着帮众服色的人踹倒拦着他不让进门的仆役直接就闯了进去,对老老实实候在门外的他们这些人连眼神都吝于施舍一个。再后来就听见里头传来大长老的呵斥声和重物被掷弃在地的闷响。

    飞流长老脑子不好使,身手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他懒得跟人废话的时候一个冰寒彻骨的眼神扫过去就够他们吓得魂灵出鞘的。这次更是连他说话的声音都没听着,就听见里头砰砰乓乓接连传出重物坠地的声响,随后响起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大长老身边的护卫就都被放倒了三招,还是五招要不要这么快

    示威式的骚乱过后,煞星似存在的飞流长老抛下身后的满地狼藉如来时一般无二畅行无阻地离开,任凭大长老铁青着脸在身后怒骂咆哮都丝毫没能令他动容。

    世间能撼动他心神,入得他眼进得他耳的已然太少太少,暖暖是苏哥哥留给他的仅有,没道理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半晌,莫临渊疲惫地揉了揉眉头鼻间,命人进来收拾残局抬走受伤的弟兄。他下意识的举起手,眼前具是漆黑的一片。一如他触手所及已无法顺心随意,江左盟的局势走向同样悄然脱离他的掌控,往无法收拾的方向渐行渐远。

    “大长老,受伤的弟兄都安顿好了,房中的陈设也已归置完毕。”

    忙碌纷乱之后,亲信之人慑于其怒火中烧威势逼人,不敢靠得太近,远远躬身禀报。

    怒气渐熄之余理智回笼,险些被他忽略的要紧关节如灵光乍现从心间划过,年迈的老人拼命抓住一闪而逝的念头,幸而这次他抓住了。

    “飞流回来了居然没一个人发现他这些天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查到了吗”

    亲信手下缩缩脖子,自觉这回活生生撞上了大长老的刀口,壮烈在所难免。

    “禀大长老,没,没有查到。”

    飞流长老过城不入遇店不宿,仗着艺高人胆大护着那群来路不明的男男女女出了廊州就没在沿途的县城中住过一天,一行人行色匆匆直接渡江后就再寻不到半点踪迹。飞流长老神出鬼没绝顶武功,他们这些人缀在后头老远不敢接近,不然就是白白送上门的一碟小菜,能查的到他老人家的踪迹才是老天没眼。

    意料之中的回答令这个老人苍老的身形越发显得佝偻,他并未如手下所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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