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的脑袋因为她气愤的摇晃而摆动着,像是拉着一个会掉落的酒瓶,女人的手将头皮拽得很痛。
    她是一个格外软弱的孩子,骨子里却是一个格外任性的人。
    因为殴打而顽强不屈、张牙舞爪的人,往往最后躬身得更加真诚,最后的傲骨也不见了。她习惯缩起手脚,没有坚持,却有一点点的心愿。
    见过光明的人,不会心甘情愿地走在黑暗里。如同,被强迫学习的东西,她接受了,拥有了,却从不喜欢,转身就能够抛弃。
    他们贴得很近,辛月几乎能闻见她脸庞上淡淡的玫瑰香气。望着李云睿的瞳孔,辛月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确实谁也救不了,她没有救人的权利。她死在这里,谁也不会知道。
    她也没有交朋友的权利,因为她不能坦然相待,不能给她的朋友带来什么价值。
    她觉得自己像那被强迫拉出泥土的小草,根部裸露出来,在阳光下很快就会脱去所有的水分死去。
    眼泪从紧绷的眼角滑下来,辛月擦了擦,又垂下手。
    “范闲”她的声音很轻,双眼无神,“范闲很在乎滕梓荆,他不会因为郡主就轻易揭过的,他也许会杀了你。”
    “你不为自己想一想吗”
    谁都怕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明知是一条死路。
    可李云睿只是嗤了一声,“我不是你,我一点都不害怕死亡。”
    辛月顿了会儿,慢慢点头,“那就好。”
    他们都比她厉害聪慧那么多,想的对策高超巧妙。她知道的事除了被人利用,没有什么价值。她确实很愚蠢。
    那仿佛就是她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争吵。随后是很长时间的安静和与世隔绝。
    辛月不再被允许出公主殿,宫外的人也不能来见她,似乎是被关起来,她到底是做错了事,这个惩罚已经很轻了。
    辛月也没有再去过公主的寝殿。李云睿不想见她。她需要时间去认清一些东西,便只是抱着兔子在自己的小屋里练琴。
    剩下的风景就是那扇木窗,窗外的桃枝茂密过又迅速颓败下去。
    李云睿没有说她不可以在殿里玩耍,但辛月不想,她很能习惯一个人呆在昏暗的屋子里了,小时候在老家的屋子,范府的屋子,这里的屋子。
    这个木屋其实很大,笼子、花盆都放进来,也不拥挤。她不喜欢大房子,一眼就能看见自己所有的东西,有一种安全感。
    许多天,辛月不多想起其他人,但其实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能让她想起来,范闲的花盆、太子的兔子、李云睿的琴。最后反复陷入悲伤和否定之中。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和自己过不去。
    后来她便没日没夜地练琴、练字、收拾屋子,好让自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她抄完了一本琴谱,弹会了许多曲子。可直到冬日时,她也没能想通。
    那时,辛月已经在屋子里待了几个月了。她抱着被子静静看窗外的枯树,日子仿佛是落了灰的书桌。蓦然看见站在屋外的轻兰,她告诉她,公主要去信阳了。
    “陛下让公主回信阳,下午会走,你”轻兰想问辛月要不要一起去,抬头看见女孩呆愣愣的模样又咽回去,“要不要也去送送公主,她见到你会开心的。”
    辛月面容并不好,嘴唇有些苍白。她垂着眼望着自己的鞋尖,仿佛没有听清,很久也不说话。
    剧情她几乎在自己的脑海里刻意遗忘了。如今几乎还有些惊讶。
    轻兰叹了口气,最后一次拥抱她,“公主给你找好了去处,你不用担心被欺负。”又将匣子递给她,“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好好吃饭,我会给你写信。”
    没有很多时间,她将匣子放在女孩掌心握好,转身出去。
    木盒的棱角戳进手心,沉甸甸的,刻着的花样很熟悉,是轻兰的妆匣,辛月迟钝地望着轻兰的背影,青黄的衣服再也看不见了,她也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她还是拿出抽屉里的书从屋子里跑出去。
    世上的事有些是想不明白的,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可一些事不能想明白再去做,例如她当时不清醒的问话,有些错过和遗憾是不能挽回的。
    公主殿已经没有人了,以往肆意冷漠的宫殿更加空荡,辛月拿着令牌绕过幽长的宫道跑出宫,又走到城门处。寒风呼呼灌进口中,将两腮刮得疼痛,她几乎走了几里路,才看见李云睿的车队。
    庆帝还是很疼爱自己这个妹妹。虽然很生气,但公主向来喜好奢侈,马车还是华丽,给了体面。
    宽阔高大的城门边围着很多人,范闲、林婉儿、太子。喧闹而嘈杂,一切熟悉的东西仿佛都在这几个月结束了。
    辛月站在小摊子边看了会儿,轻兰望见她,走过来,像第一次带她去李云睿一样,带着她去到马车前。
    女子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惨白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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