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和色彩无关。
    好在纯白墙的部分不算太长,她的手触摸到了一个特别小、分不清是窗框还是画框的东西。但很快,往前走了几步她就摸到了一个绳子,轻轻一拉,整个走廊伴随“唰”的一声就亮了起来。京子闭上眼睛适应了几秒钟,才缓缓睁开。似乎是窗帘被全部打开,自己才能看到这样夺目的画面。可她却有些想不通即使自己在最底层,看到的是所谓最高处对应的风景,现在已经是午夜,又为什么会是这样明亮呢
    顺着走廊往前走,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柔的催促着。当耳边的声音消失,她便站定,面对大大小小的窗户。又有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响个不停,她只能听清几个“后退点”、“亮死了”、“怎么反差这么大”的声音。她又稍微后退了几步,声音全部消失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站立的似乎是看到最完整的风景的地方。
    一扇扇窗户的外面是布满草丛的山顶。因为自己只能透过窗户窥视外面的风景,因而只能看到若隐若现从杂树林中突出的台阶。最右边是一整片湖泊,偶尔有几只飞鸟经过点在湖面上荡起涟漪,就像是神明也被这景色吸引而随手放下刚刚饮用过的酒杯一般。那湖水接近透明的白,就像是累日成月,经月成年地吸收着时间的所有色彩才化为无色的宝石。只有偶尔被路过的生命所接触时才用隐隐的波纹作为回应。广袤的天空本是湛蓝色的,却被大片的云彩遮盖而近乎和湖面合为一体。
    顺着不知是云还是树林雾气往左望,茂林被浅色的天与湖衬得更加幽深,树干和树叶重重叠叠糜迤数里。天空没有颜色,却又亮的出奇。就像是在等第一缕朝晖给世间带来色彩。但树林荫蔽下的小径却不受干扰,仍然幽邃冥黑得出奇。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到小径周围立着的一处处小型房子和轿撵,似乎是往日八百万神明所居之处。小径的末尾有一处朱亭,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一对情侣;但刚想要细看,就消失不见了。
    没等想清楚两人的身份,她忽然意识到了这景色或许是比叡山,或许是金阁寺4。但她知道,这里是年幼时她和哥哥一起在想象中描绘的、向往的、从未去过的京都。
    京子没有探究为何幼年想象中的场景会在这里出现。只是慢慢靠近白色窗框,细细探究每一处风景。不过是几年前,但现在她却惊异于自己当年的想象力。至少更偏爱故事情节的她现在是无法用语言描绘出这样美丽的画面,而当年却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即便山顶的湖水、山尖的红色亭子和一路的小庙都不可能存在。
    想到这里,她才苦笑了一下。忽然忆起当年的描述是为了和哥哥对付“假期同家人出游的游记”的暑假作业,而父母一如既往的不在家。
    许多年后也一样。
    忽然,她看到前方站着的一个矮小身影。对方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孔。京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的叫了一声
    “一平”
    对方听到后转过身来,却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自己一样。那种眼神倒更像刚出电梯的自己还在黑暗中摸索。
    “京子姐姐。”
    京子听到了应答后朝对方靠近,却意外地发现一平并没有动;反而是痴迷于她面前窗框外的风景一样。一般这种叫了人等对方靠近的事情是蓝波喜欢做的,按他的说法是“证明自己的可爱”;而一平不知道教育了蓝波多少次,每一次都扯着蓝波的耳朵往前走,让两方在中点汇合。等在一平旁边站定,她才发现对方站在走廊的末端,而一平面前的窗框也只有手掌大小,旁边有一个拉绳。
    “一平,怎么这么晚了不困么”
    女孩之间总有独特的交流,她们太过于了解自己因而也太了解对方。她看到了一平的反常,却什么都不多问。
    “嗯,有点睡不着。现在又看到了更想看到的。”
    同样的年龄,女孩总比男孩成熟些。女孩子们美的各式各样,但共同的美却似乎都带有些忧愁。思维跳脱地想到母亲常说女孩子小时候越丑,长大越好看;大概是因为儿时无忧无虑,以后才格外夺目吧。再美,谁愿意看那满面的哀虑呢这样的表情,原不应该出现在孩子脸上。她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叮底层到了。”
    京子看到一平以自己难以想象的速度拉着自己躲到了一个墙根,这个微妙的角度让她们能看清楚那从电梯来人的动作,却也保护了自己的目标。一平甚至精准地抓住了窗框旁边的拉绳;无声无息地;窗户被合上了。
    “嗒、嗒”
    “京子姐姐,先别出声。”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京子脑中却在想着不相干的事情
    一平是在躲谁呢
    电梯到达的声音这么响,她看着自己慢慢走过来么
    为什么要装作不在呢
    但眼前穿着红色满清对襟马褂的女孩注定不会回答自己未出口的问题。京子看着矮小女孩张开双臂拦在自己面前,做出保护的姿态;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困惑和不安,莫名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实话来说,自己以前和阿纲交集并不多;不如说是小春这个邻校女孩特有的热情将自己拉入了这个圈子。慢慢地,她才会帮着照顾那些个性迥异的孩子们。只有时间久了,她才觉得哥哥和这些孩子们没什么两样。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和孩子们也没什么不同。一平初来日本,只会简单的交流,总是瑟缩在云雀委员长身后嘀嘀咕咕着异国文字;一向独身一人的云雀体贴小孩,却也不会溺爱式温柔。他逼着一平独自在阿纲家和蓝波交流,只让reborn偶尔做最简单的翻译。她听不出什么口音,只觉得两个异乡人这样融入的努力有些可爱。
    或许是女孩,又比小春敏感那么一点。她注意到了一平有时候发现大家讲的太快而跟不上,会露出困惑和不安那是在急切的想知道旁人说话的内容,又害怕是自己不想听到的。像极了五岁在幼儿园的她,也像极了十五岁在未知基地的她。
    她曾经只是看到同学们在她出现的瞬间恰好停止了哈哈大笑;相比现在,烦恼真是复杂了不知道多少。但五岁的自己相比不能理解这种不同。人总是在经历过后,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出些云淡风轻的姿态。
    “一平。”
    “笹川。”
    出乎意外的是,走出来的是两个人,因为他们的脚步太过一致才让人从声音无法辨清数量。如果是还在学校,她会惊奇地告诉花,然后表示赞叹。但现在,她却会不自觉地思考是什么让他们养成了这样可怕的习惯;又不断暗示自己只是想太多。
    等到灯光被重新点亮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一平被抱在了云雀的怀里。女孩子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完全没有柔弱感,反而因为与平时精神奕奕的马尾对比太过而显得无精打采。和并盛那些听到“委员长”名号就跑得无影无踪的男生们不同,京子对这个表面冷漠、内心温和的学长很有好感。
    倒不如说,周围有许多偷偷暗恋委员长的女同学时,光听她们的夸奖;都难以对云雀心生恶意。
    至少,晚上穿着单薄衣服来找还没有睡觉的妹妹的男生绝不是什么坏人。京子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笹川,回去睡觉了。”
    一个十分严厉的声音响起,京子才后知后觉刚刚来人之一的目的是找自己。可能是因为一直和哥哥在一个学校,自己反而不习惯被浣作“笹川”。还不等应答,自己的手腕就被对方用力拉住往前面走。匆匆回头,她只看到云雀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条羊绒毯,仔细地给一平披上后才抱着对方跟上了她们。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京子觉得云雀手里的羊绒毯眼熟的可怕似乎是自己家里的那一条。
    可拉着自己的女人现在气势汹汹的往前走,视线牢牢盯着走廊末端的电梯,一点撇两眼墙上美丽画作的心情都没有。与其说对方是来找人,倒不如说现在更像是落荒而逃。
    她保持沉默,任由对方一路拽着自己进了电梯。云雀一向少言寡语,一平也不想蓝波那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四个人的电梯却像是无人在内。京子甚至偷偷看了眼这个帅气与美丽并存的蓝发女子,除了知道对方叫“拉尔”,好像是个强势的厉害人物外一无所知。她想感谢对方来找自己,也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
    “你肩上的装饰真好看。5”
    话说出口,京子几乎都要为自己脱口的话而羞愧的低头了。却瞥见女人原本挂下来的嘴角不自觉的挑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恢复成生气的模样。齿间磨出来的一个拟声,几乎在用人耳最低可接受的分贝说着“天真幼稚。”她趁对方不想看自己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抓住自己眼球的装饰有点像军队里的职位,也有点不一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不起眼的“装饰”对拉尔来说也意义非凡。
    “那个劳您费心来找我了。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让您担心了。”斟酌片刻后,京子还是选择率先道歉。
    “哼,知道就好。已经是每天晚上不好好睡觉还四处乱跑,万一”京子直觉对方刹住了话,匆匆改了个词,仿佛那个结巴只是偶然噎了一下“下次你隔壁的小姑娘没有呼呼大睡,反而四处哭闹找你,怎么办”
    京子眨眨眼,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话语的关键,也没问原本想说的话,反问道
    “所以,您是晚上路过我们的房间,所以才特意来找的么谢谢您,真的很对不起。”说完就紧接着鞠了一躬。
    “你们日本的这些礼仪真是”
    京子微微抬头,看到对方似乎被自己直白的揭露了关心,而扭头到一边。她忽然觉得自己儿时最希望自己成为的样子大概就是拉尔了一个厉害却也不失温柔的女性。
    相比自己这边的闹剧,云雀和一平简直是安静的吓人。京子有心关心略显反常的一平,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那分享着古典五官的两人都各怀心事,却谁也不开口询问;就像是给对方保留自由的空间。等回到了房间那一层,她还是没有等来两人的一句对白。她不知是有什么特殊的无声交流已经悄然发生,还是他们已经默认这种沉默就是最佳的处理方法。
    “喵。”
    京子顺着声音看,入眼的是一只极其可爱的白咪,耳朵上的特殊红色容貌显得更加特别可爱。它在看到云雀的瞬间就往前走,蹭着对方的裤腿不愿意离开。恰好最先路过一平的房间,云雀就放下了一平,转而抱起了那只猫咪。最终,自己还是等来了那个冷清声音的一句话
    “没事的。”
    这大概是不擅言语的云雀所能给予的最大关心。他腾出一只手为一平把夹在衣领里的头发理顺;确保猫咪稳当地趴在怀里后,又打开门,走进去把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一平房间等人却又睡着的蓝波拎出来放在门口。冷淡地说
    “回自己房间睡。”
    蓝波的手还在眼皮上揉搓,听了话,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看一平;终究还是不敢反驳什么,只是喊了句“一平我明早来找你”就一溜烟的跑回了隔壁。确定一平已经走回房间,乖巧盖上被子后,云雀轻微点点头;关上了灯和门后就抱着那猫咪离开了。
    “看完了能走了么”
    “啊,能”
    不自觉的,京子拿出了军训时候的状态回答拉尔略微不满的问题;却意外地让对方态度宽容了一点。拉尔接下来没有说什么,只是陪自己走回去。等到路过小春房间的时候,从上面的玻璃望进去,她才确定自己的友人早就抱着玩偶四仰八叉的睡过去了。
    “下次晚上别乱跑了。”
    “是对不起。”
    “不改的话,就别道歉了。下决心改的话,说不说都一样。”
    “是”
    京子觉得自己在拉尔眼中大概和一平没什么差别,因而也就在对方的注视下,乖乖躺上床,盖上被子;回望对方。拉尔摇头,准备帮自己关上了门和灯的时候,京子又突然询问
    “那个,拉尔小姐,您怎么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们呢”
    因为不确定拉尔和云雀是一起过来还是路中偶遇,停顿一下后,京子还是把自己和一平划分为一伙。只是没想到一向干脆利落的拉尔给了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
    “你看过哈利波特么”
    这次对方也不等自己回答,干脆地迈步走出门。京子只看到她利落的步子带动着身后的披风一摇一曳都极具气势;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却像做贼一样从暗处一闪而过关上了灯和门,又迅速消失。只留下一句
    “晚安,京子”
    这个傻哥哥
    房间全部陷入黑暗的瞬间,墙角的星星灯开始运作。她仰起头,看着一天花板的星空,却丝毫无法平静的入眠。星星灯是自己小时候生日许愿想要“星星”后,哥哥攒钱送来的礼物。她也常常无法想象这么普通的小玩具代替所有好看的娃娃陪了自己十年,而现在看来,还有陪了另一个十年。忽明忽暗的星光不知是程序设定还是单纯地老化,京子盯着那一点不符合天文学逻辑的“星空”看了好久,才承认自己失眠了。
    那陪了自己多年的柔和的灯光忽然觉得晃得眼睛生疼。京子想到哥哥那一闪而过的背影,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听到“唉”的瞬间,她自己都有些吓到了。按照自己独特的理念,无声地哭也比叹息好听说叹息会传染,这种不好的东西分享给别人就不好了。
    但很快,她就从自己近乎是“人生的第一次叹气”的体验中走了出来。京子发现所有的星星快速汇集到了同一处,晶光璀璨的拼成了一道银河,又过了几秒,一个脸慢慢成形;她才意识到那“银河”是漂亮的金色长发。
    “你好。”不知哪里的设备忽然发出声音,刚开始听着很闷,像是突然爆发的声音震飞某处音响上的灰尘;紧接着,声音就变得清亮起来。
    也熟悉了起来。
    投影在墙上的女子双手交叉地支在桌上,就像在模仿福尔摩斯的经典姿势一般。很快又笑起来,歪歪头。花常说,自己每次恶作剧后的经典表情真让人生气,要是自己能看到就好了。这话,竟在现下实现了。
    “为什么叹气呢年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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