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此刻静下来,回想整件事情,其中颇多不解。

    只是因为有人要收楼,对方在不清楚己等身家背景的前提下,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鼓动国公巷那些小崽子当街拦人行凶。到底该说袁梦这姑娘狠辣,还是该说她又蠢又坏再或者是,对方自觉靠山强硬,根本没有考虑许多。以前逞凶斗狠惯了,养出来这种全然不计较后果的品性。

    从袁梦想到李弘成,范闲忆起,靖王世子与若若的婚事已传遍天下,若二皇子方面想要借此发挥,用自己的名义去压制监察院,似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再加上李承翡今日火急火燎前来青楼里寻弟弟,莫不是他们把老三也被绑上了这贼船阖宫上下都知道三皇子和华清公主这对姐弟感情不错,这位长姐还时常督促小殿下的功课。那么,老二这是连同李承翡一起算计进去了

    想到这里,范闲心头渐生怒气。为了那个位置,皇子们怎么闹腾都不过分,可如果是为了和自己斗法而把小妹牵扯进去,这就有些过分了。他叹口气,看了眼身旁被从家中喊来加夜班的言冰云。

    “方才我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你进去看看”

    言冰云早已听闻抱月楼外发生的事情,连同那些小兔崽子们的一言一行,一字不漏。这位从来表现得冷若冰霜地小言大人,此刻面上仍然看不出什么,只是熟悉的人,会发现他身上逐渐肆虐的冷峭。在来监察院的路上,他已发动手下去查拦街之人的底细,想必再过一会就会得到详细地密报。

    听了范闲的话,言冰云道“等下会有消息回传,烦请大人在此稍等片刻。”说完,他没有停顿,飒飒起身,向着地牢疾步而去。

    范闲揣着胳膊站在牢门前,不知在想什么。刑讯囚敌是监察院七处的职司,此处头目是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光头,而这地牢自然就是人家的职场。自入京后,范闲和七处打的交道不多,眼下见小妹能够使唤得动人家,猜到应是陈萍萍暗中有过交代。他站在牢门前,完全听不到里面是怎样的热火朝天,亦或阴寒可怖。那些受刑的惨叫,一丝都没有传进他的耳朵。

    言冰云消失不久,过不了一刻钟的功夫,王启年也转进来传话,御前的小洪公公带着一队大内侍卫等在院门口,说要请公主殿下回宫。

    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范闲揉揉太阳穴,寻思着李承翡刚才那病娇黑化的神色,不禁摇摇头。

    “知道了,小言大人刚才进去了,咱们再等一会。”

    王启年挠挠下巴,“大人,属下刚才碰见小言大人放出去的探子,那些拦街之人,别的还好说就是有几个,乃是范氏和柳氏的族人。”

    范氏和柳氏都是大族,范闲并不意外。

    王启年顿了顿,又说“这里面那个,和老大人有些关系。”

    范闲眉头一跳,“你怎么不早说”

    这老大人自然指的是范建。其实这位司南伯并非范氏的直系,而是出自旁支,然而范建的母亲一手抱大了当今的皇帝和靖王,他自己又是当年诚王府的伴读,与皇帝陛下是一同长大的情分,这才成为了如今整个庞大范姓氏族的族长。

    撩开衣摆,范闲一脚踏上狱前台阶,不料那扇厚重地黑色铁门吱嘎嘎开了条缝隙。李承翡和言冰云错开半步,先后走了出来。

    “咦你要进去找我”李承翡脸上带着笑容,仿佛这里并不是可怖地人间炼狱,而她刚刚逛完华美的园林,心情愉悦,语气轻松,“言冰云说宫里来人接我回去,我先走一步,对了,明儿你准备叫谁去收楼”

    “呃”范闲心头疑惑丛生,却还是顺着她的话,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老王,我明天让老王去,他这嘴和腿,你放心。”

    王启年向李承翡行了一礼,“殿下放心,王某腿脚快,收不来总跑得脱,不会出人命。”

    李承翡点点头,揣着手走了。范闲目送她的背影出了小门,这才转头去问言冰云。

    “你看见什么了她干什么了”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和七处的光头主办交流刑罚心得。”言冰云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好像刚才的所见所闻让他废了不少精神心力一般,又或者是,觉得有些惊讶,神思迟钝。

    “殿下果非常人,要论起刑罚,咱们这位光头主办可比十三衙门还专业,据说除了肖恩外,还没有过他手而审不出地犯人。”王启年由衷的拍着马屁。

    范闲看了眼捧哏,回看向言冰云,问道“还活着吗”

    “活着,被箭刺穿地胳膊已经包扎好了,不过”言冰云向范闲让了一步,带着几分诡异的笑道“大人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范闲忽然不那么好奇了。

    其实李承翡也没做什么,这位殿下虽不必顾虑国公巷,可也不想让自己的名声变得嗜血残忍。哪怕这些少年人作恶多端,不知有多少姑娘被他们祸害过,今日又这般言语无状,大逆不道,如果换了旁人,这般不敬皇室,只怕上报天听,真的株连九族都使得。可李承翡不是旁人,也不想把这件事情牵连过广。

    “父皇这么忙,华清自己能解决的就全都解决掉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好受了欺负就回来找爹爹哭鼻子呢。”李承翡盘腿坐在庆帝对面的矮榻上,见皇帝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稍微舔了舔干涩的上唇,蔫声道“父皇饿不饿这时候了还在批折子不会是在等华清回来一起吃宵夜吧”

    庆帝放下笔,“你还有心情吃宵夜”

    李承翡一愣,往常庆帝从来没有这般说过她,难不成是最近作大发了她怔怔地,脑子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听皇帝带着几分怒意。

    “得罪你的人,不全杀了干净,还留着做什么。你今夜就是去屠了国公巷,朕难道还不能为你撑腰如此心慈手软,将来必定误事”

    爹你画风不对啊

    皇帝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道“京兆府尹办事不力,徇私枉法,触犯庆律,按律例,当斩。可朕念在他是三朝元老,不好过于苛待,明日就准许他告老还乡。”

    朝堂上的事,皇帝不会也不必和自己女儿交代,既然说了,定是与今日事相关。李承翡想着这话其中内涵,忽的心念神动,“京都外是监察院四处的职司,我插不上手。”

    要做成匪徒截杀,自然要在这位府尹大人告老返乡的路上,刚出京都就动手不好看,那样太过显眼虽然在别的地方动手区别也不大就是了。而李承翡名义上领着的一处是负责监察京都内官员,要动用京都外各监察院的势力,她确实说不上话。

    皇帝合了奏本,“言冰云可以啊。”

    面对这样直白的试探,李承翡没有回避,巧笑道“那要爹爹下旨了,我可使唤不动他。”

    监察院,无论院长是谁,提司是谁,最终当然是听从陛下至少,表面上应该是这样。

    “言若海生了个好儿子。”皇帝语意深远,道“此番婚事没成,是有些遗憾。往后再看看,或有年轻才俊,朕再为你安排。”

    李承翡笑道“孩儿的婚事,还请父亲让我自己做主吧。”

    婚事未成的根本原因是太后不许,这话一出,皇帝以为李承翡是要等,毕竟太后年岁大了,李承翡却还年轻。

    不料她话锋一转,道“就算不嫁人也没有什么,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御书房里传来皇帝陛下的笑声,而后,他指着华清的鼻子,笑骂道“是是,小兔崽子,谁让朕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怎么都养得起。”

    出了太极宫,李承翡注意到今日在殿外伺候的是那位年轻的小洪公公,想到刚才就是他去传旨接自己回宫,便笑着打了招呼“小洪公公如今都能自己在御前值夜了。”

    洪竹赶忙行礼,低声应道“殿下。”

    “天凉了,屋里点了地龙,不免燥些,父皇夜间批阅奏章,记得帮他煮些清肝明目的茶水吃。”

    洪竹恭敬地应声,送走了这位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心里不免暗道这位贵人倒和气,完全不见其他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高在上,却又不是刻意装作随和。话语间极为平淡,似乎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只是在随口叮嘱别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父亲。

    长乐宫里,李承翡在袭人的服侍下沐过浴,换了睡袍,坐在飘窗前吃一碗陈皮红豆小圆子。晴雯正帮她往长发上擦拭桂花油,寝殿里暖烘烘地,主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

    “这么说殿下知道那王八羔子是范氏族人,所以没有下狠手”晴雯愤愤道“若换了是我,定把他大卸八块不对,先拔舌头”

    “瞧瞧,晴雯姑娘急了。”李承翡向袭人打趣道“我总要看在司南伯的面子上,不好太过分。不过也没让他好受就是了。”

    李承翡给那光头主办列了好多种刑罚,其中包含许多前世恶名昭著地残忍极刑。最出名的就是吕雉的人彘,还有武曌的骨醉。然而这些并没有被用在范氏少年身上,因为李承翡想到了很有意思,很值得实践地一种外科手术,所以才会在马车上表现得那样亢奋。

    “绝育”袭人惊得下巴都掉了,“这,这和宫里的净身有区别吗”

    “有啊,当然有绝育是很人道主义的。”李承翡咽下甜腻腻的小圆子,笑容清甜,“不过我不太熟练,到底还是弄坏了嗯,下次给我的猫猫们做手术,一定会成功。”

    敢情这位殿下拿人做实验,只是为了熟练刀子的手感,好为自己养的中华田园猫练手。袭人和晴雯对视一眼,并不觉得自家殿下这样有何不妥,更不会觉得她残忍。反正那些小痞子小流氓,本来就该死,何况如今留着一条命呢。

    李承翡想起什么,轻声说“我还让光头给他脸上刻了字,沾着胭脂刻的。”

    两个大宫女同时问道“什么字”

    “我是花痴。”

    次日,李承翡没有直接去找李承平,而是差下人先去打听一番,得知这小屁孩下了太学,午饭都没来及吃就出宫找二表哥玩去了。这应当是老三已经听说有人要买抱月楼,迫不及待找范思辙商量如何打买楼之人的脸。

    昨夜国公巷那些王八羔子伤情惨重,虽缺胳膊少腿,却奇异地都留下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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