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偏殿此时的烛火不算明亮,明仪微微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林永寿身后,脚步轻缓地绕过扇金丝云锦屏风,便见南边的主位书案后,皇帝正撑着一侧手臂轻揉眉心,脸颊略有些泛红,想来是大宴上饮了不少酒的缘故。

    她行走时也会悄悄打量他,仅仅幼时那一面之缘早已不知消散去了记忆深谷的哪个角落,只是在进宫前她曾自行在脑海中勾勒过皇帝的样子。

    她想他自小被打压,控,这人大约该是怯懦的,甚至矮小文弱的,不料如今见了,却是和她想象中的模样南辕北辙。

    明仪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心也高高悬在了半空中。

    此时已然临近深更半夜,没有哪个正经的大家闺秀会在这时候与男子独处一室,但她来了,主动求见,这在对方眼里恐怕就像是个信号,任君采撷的信号。

    面对这样一个并不瘦弱,尚且醉酒的皇帝,她忽然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筹码够不够自己全身而退。

    明仪细想一下颇为气馁,这一场交锋,还未开始,她竟已经落了下乘,但自己所来为何,她还铭记于心。

    她在殿中央停住脚步,两手交叠在身前紧紧握在一起,朝几步之外的皇帝袅袅福下身去,“臣女明仪拜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闻声抬起头来,凝神片刻,没立时开口教她平身,却问“不知郡主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场面上斡旋惯了的人都是这一套,但明仪反而放下心来,一视同仁至少要比故作亲昵的轻薄姿态要教人安心些。

    她保持着礼数纹丝未动,颔首道“今日恰逢皇后娘娘生辰,臣女随母亲入宫朝贺,宫中禁地来之不易,若未能得见天颜终究遗憾,遂贸然求见,还望皇上恕罪。”

    你来我往的开场白罢了,她家的境况彼此都是心知肚明,雍候夫人能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大晚上到男人面前抛头露面,用意不言而喻。

    那厢着实下了狠心,皇帝却只觉得可笑,原本是无需费心思与个姑娘家周旋的,但总归闲来无事,人已经召进来,不妨听听她是否有何新鲜的说辞。

    他这才教她平身,扬声召林永寿进来给她赐座,“坐下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舒展了下,身子懒懒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里,眼睛锐利望着她,忽然把话说得直白,“现下天色已晚,朕也不欲同郡主顾左右而言他,先前小公子因故入狱,想来令尊与令慈现下定然是心急如焚,但为何雍候不亲自来同朕商议,却反而要教郡主此时孤身一人前来”

    几句话很是直截了当,明仪方才谢过恩还未及在椅子上落座,忙又站起身来请罪,“皇上息怒,臣女不敢隐瞒皇上,今日前来觐见确是为吾弟之事,但臣女此举是臣女自己的意思,家父并不知晓”

    原来雍候不知晓,那同个小姑娘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皇帝顿时觉得无趣得很,微微皱了皱眉,“郡主一介女流本不适宜抛头露面,而朕与雍候所谈朝政之事郡主又知几何况且小公子仗势欺人滥杀无辜是铁证如山,本朝律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郡主难道觉得小公子能够逍遥于律法之外,凌驾于朕之上”

    “臣女不敢。”他那话说得未免也过于重了些,明仪几不可察的吸了口气,忙又谨慎朝他行了一礼,仔细斟酌道“律法铁条的确不容触犯,皇上依法治国也自然是英明,但吾弟虽生性骄纵了些,品性并不坏,当日下令也只说要去找那女子回来,打杀人命的却实则是个凶悍恶仆,该偿命的也应是那恶仆,吾弟虽有御下不严之过,却无论如何罪不至死。”

    倒是个会强词夺理的,皇帝微扬了扬长眉,好整以暇问,“那女子和腹中孩子呢,一尸两命,这你又如何开脱”

    明仪半垂着眸,抿了抿唇带出些几不可察的笑意,“皇上有所不知,那女子本是臣女府中的家奴,契书之上白纸黑字写明,她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魂,当日家母顾及她年岁渐长为她寻了人家,但并未将其赎卖出去,却不想那家奴竟胆敢迷惑主子犯上作乱,家母处置她实属天经地义并无甚不妥,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家母处置时尚且不知情,所谓不知者无罪,但毕竟一条性命,侯府并非不愿意重金赔偿以作抚恤,望皇上圣裁。”

    皇帝闻言眯起了眼,目光落在她面上扫过一来回,忽地漫然笑起来,“郡主果然是伶牙俐齿,但小公子的供词上早已朱笔画押覆水难收,府衙办案讲究个人证物证齐全,光讲情理,如何讲得通”

    话已说得明白了,这就是无论如何不放人的意思,什么光讲情理讲不通,不就是为告诉她,除非雍候拿手里的权柄来换,否则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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